大家都说他画的很烂,说瓶瓶罐罐能画出什么名头?但他就不。
厉涛歌也知道对他来说,体育生的路会更平坦、明亮,也明白没有天分的自己,画画大概率死路一条。
可,他,就,不。
命运、秘术,还有什么出马仙,什么命中注定,去他妈的!
他的亲妹妹,真正的绘画天才,7岁拿下青少年组金奖获得者……
然后呢?为了听从什么狗屁命运,去当出马仙。做一些招摇拐骗的事儿,跳大神,唱神调,泯然骗子矣。
高中时,甚至工作后的厉涛歌,每一次想起妹妹被扼杀的光明未来,都对狠得牙痒痒。
他想狠奶奶,可奶奶也是封建糟粕的受害者;他想狠不坚定的父母,可父母似乎也没什么错。
于是,他就狠命运,狠一切玄学秘术。
老师说他是体育天才,说他画瓶瓶罐罐没有前途,那他偏要练美术。
奶奶说华夏秘术需要传承,他偏要钻研西方神秘学,沉迷克苏鲁。
父母说你妹妹走上出马仙一路,大概率膝下无子,你要多生几个,过继给妹妹,他偏是同性恋。
“……如果高中的我,知道现在会面临这种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白岐玉偶然提过《麦克白》里的情节,于是厉涛歌也买来看。
但他看了一半,就弃了。因为他翻了翻结局:麦克白使出浑身解数反抗命运,却终究被命运玩弄至死。
白岐玉说,麦克白是被自己的野心与残忍害死的。厉涛歌却觉得不是。
麦克白就是被命运玩弄死的。他讨厌这一点。
现在,厉涛歌的人生重新回到了那条轨道,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成功逃脱过。
……
厉涛歌难耐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他自己傻逼,笑命运,笑“三根毛”的傻逼外号。
笑声与一刻不停的脚步声回荡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水道,发出空洞可怖的回声。
浑身剧痛,腿像是要断掉了,疲倦的大脑嗡嗡作响,但厉涛歌的意识却格外清晰。
他前所未有的庆幸自己没有放弃体育,保持了一月一次跑城市马拉松的习惯。
也前所未有的后悔,为什么没有走体育生之路。
唯独,没有后悔认识白岐玉。
“妈的,等出去……”厉涛歌咬牙,“哥倒要看看你怎么报答我!”
跑。
跑吧……
不含功利,不求记录的跑吧。
为了自己,为了继续反抗命运,为了英雄主义,为了……冷冰冰的,笑起来就会融化的那个小雪人。
他的小苹果,他的白雪公主。
一小时二十五分钟,掐头去尾,要跑20公里。
而马拉松的世界纪录,42.195公里,约2小时。
也就是说,厉涛歌必须跑出世界顶级选手水平,否则,所有的大话与承诺,都将化作泡沫虚影。
第47章以身饲虎
副祭室喧闹的立暗堂仪式结束后不久,主祭室里也开始混乱起来。
在三点半左右,破解了最后一个幻境后,白岐玉就痛的失去了意识。
然后,开始“发作”。
他分明陷入了深度昏迷,却开始嘟囔许多无法理解的话。
胡话么,起初无人在意,可慢慢的,那些话越来越佶屈聱牙,让人毛骨悚然。
下流,恶毒,没有逻辑,没有与现存语系对应的含义。
分明是支离破碎的疯言疯语,每一个词,每一个句,却都极度震荡人的三观与常理。
如果有老家青岛的亲戚在,他们就会惊恐地尖叫“他又犯病了!”
管事莫名联想到一个电影,叫《降临》。
大意是,一群外星人到达地球,政府派语言学专家去学习他们文字。
起初,语言学家认为,外星人抱有敌意,语言中尽是毁灭与杀\戮。可后来,语言学家发现……
它们是“中立”的,甚至说,是“友好”的。
只是,它们的语言体系是高纬度的,摆脱了线性时间的束缚,它们的语言没有功能词与语序,有的,只有“含义”与“因果”。
他们的语言不是时间一截面,而是圈圈绕绕的,从始至终的“圆”。
每一个字,一个词,可清晰的辨析它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或许……管家怔愣的想……或许,含义没有恶意,只是人类无法理解、无法取得信息罢了。
神为什么从来只降下“神迹”,却不说话呢?
因为随便一句话,就可能构成因果,甚至连分辨的机会也没有,蝼蚁便被过多的信息量挤爆了。
狂热与癫狂浮现他的脸上,他仿佛大彻大悟,匍匐在白岐玉床下,高呼——
“神啊!告诉我我的未来,更清晰的告诉我我的未来!”
而白岐玉翻过来覆过去的在说——
“没活。没有活。死。我死了。我活了。死活。活……”
管家与白岐玉的异常反应,差点让伪装四柱、遮掩天机的四个男人也陷入混乱。
即使早被罗太奶做好了防护,他们仍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四肢抽搐、双眼翻白的症状。
幸亏身上捆绑的钢筋让他们勉强呈“站姿”,还没有倒下。
门外守护的弟子们见大事不妙,冲进来堵上了白岐玉的嘴,并试图唤醒管家的理智。
可白岐玉短暂的沉寂后,事情愈发不可掌控起来。
他开始挣扎。
谁也无法想象被折磨的憔悴瘦削的他,身体里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管事被一巴掌甩到了祭室墙上,断了两根肋骨,三个弟子上前制服,被打的鼻青脸肿。
他浑身都在抖,空气中无形无廓的“气”也在抖……
帷幔、锦旗翻飞,七彩琉璃宝灯的火焰齐齐熄灭,然后碎在地上,发出动听的“啪”、“啪”……
遍地狼藉中,白岐玉发出痛苦的呓语:“救救我,我真的要死了……救救我……”
“亲爱的,”冥冥中,祂的声音若隐若现,“我有一件事,并没有骗你。”
“……有话快……他妈的说……”
“厉涛歌为你而死。”
厉涛歌……
厉涛歌会死?
“胡说……”白岐玉心中警铃大作,语气虚弱却精神了许多,“你他妈少咒我朋友!只剩精神攻击了是么?我看快死的是你,除了嘴炮,别的伎俩都没了!”
面对一系列不干不净的辱骂,祂却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不紧不慢的。
“……在%¥……的下一条预言重归轨道前,”祂说,“他是死的。”
祂在说什么?
祂的语言,或许是顾忌到白岐玉,一向是“可理解的”。
汉语,正常语序,正常措辞。
白岐玉漫无目的的想,或许祂不是这样说的,但起码听起来是这样的。
但这次……祂用了一个“无法理解”的词。因为这个词,让整句话都扑朔迷离起来。
白岐玉迷迷糊糊的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什么“预言”,什么“轨道”的有含义。
和祂对骂(单方面输出)让他精神好了不少,他猜是被恐惧压抑太久的肾上腺素和甲状腺素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身上的痛楚到了麻木不仁的阶段。
白岐玉又有气无力的骂了几句,却听一声“吱呀——”
门开了?
灰烬独特的呛味儿,顺着赤红光渗入昏暗的主祭室,罗太奶张狂霸道的嘶吼变得清晰、刺耳。
震得白岐玉浑身又剧烈疼痛起来。
伤口像淋了热油、盐水,被扒开发脓结痂的红肿二次伤害,他疼的几近咬掉舌头。
见状,来人迅速关了门,把啸叫声隔绝门外,白岐玉才像热锅上的死鱼,缓缓地停下了颤动。
他努力抬起眼皮:“厉……厉小仙姑?”
“是我。”
“进展……怎么样?”
厉溪鸣陷入了沉默。
她看上去情况很不好,甚至说,糟糕透了。
向来整理的一丝不苟头发,正蓬头散面的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