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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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将近两个多月,已经开学了。

不想被任何人联系,这个假期我回了老家,回到了有父亲的那个家。平常忙着各类考证或做家教兼职,让自己没有空闲操心别的事。

父亲仿佛变了一个人,小时候对我冷漠又暴戾,在我长大后不再需要他时,居然反而对我关心起来。甚至偶尔会亲昵到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当我回到这个当年被我厌弃的家,我发现,这里竟然是我唯一的归所。

我不知道在此期间赫洋有没有找过我,但今天他托人告诉我,他会在楼下等我。我从四楼的窗户往下望去,总觉得只过了2个多月,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久到赫洋的脸开始变得模糊。

我对解释和争吵感到疲惫,本不打算见他,背上书包准备从教学楼另一个大门回家。刚骑上自行车,却被他按住了肩膀,他的脸部线条比以往更凌然,我感受到他的视线在我面上抚过。

“姜元。”

“我去找了你很多次,你不在。”

“有什么事吗?”我逼迫自己用平静的双眼和他对视,他去我租住的房子找了我很多次吗?可我那时候回了老家。

“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我有很多话要”

“不用了,祝你大学生活愉快。”不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骑车走了。

既然是“最后一面”,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可笑的是,我居然还抱着该死的期待。自从那之后,他大概只会叫我姜元了。

或者,隐于人海。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也许他无法接受我们身份的转变。没关系,我已经不在乎了。

刚分手的那一周我过得的确很难熬,再按时吃药,病发作起来仍不受控制,常常突然干呕不止,抓狂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摔碎所有眼前的东西,一会比常人还要平静,一会又无比亢奋,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想立刻冲到首都和他们说个清楚。

可现在,我的情绪异常稳定,心理医生让我尽量远离造成不安的因素,我理所当然地回避着所有人,包括赫洋。每天定时吃药,痛苦重新变得麻木起来,这让我回到了熟悉的舒适区,轻松不少,甚至比之前胖了一些。

没有人再管我和谁交友,我和赵寒的联系又多了起来。他总是很担心我,说让他想起以前一位朋友。每天在家门口找我去散心,和我不咸不淡地聊天,分散了偶尔难忍的思绪,这让我很感激。

只是我最近常感到不舒服,对特殊气味出奇得敏感,偶尔好好吃着饭就开始反胃,我问赵寒有没有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他摇摇头,说“没有啊,怎么了?”

但我也没有过分在意,以为那只是精神药物的部分副作用。可赵寒却摇了摇头,说“不舒服也要去医院,不要自己挨着。”非拉着我去了医院。

“估计只是积食了,我看没什么问题。如果很在意就去拍个片子。”医生仿佛在跟我打趣,“不过你这个症状…放女人身上可能就是怀孕了。”他和赵寒一起轻笑起来。

可我却笑不出来。听到“怀孕”两个字,让我感到莫名心悸,明明医生说过我不会怀孕。我却坐立难安,从后脑勺开始阵阵发麻,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朝我涌来。

脚步虚浮地回到家,被赵寒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休息。我在家沉默地坐了一刻钟,直到恢复知觉又出了门。在附近的药房买了验孕棒。

我坐在马桶上,撕咬着手指等结果。

心跳在厕所的隔间里无限放大,两道红杠出来的时候,我几乎觉得自己被冰冷的海水淹没。没关系…没关系……验孕棒也偶尔会出错……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电话联系了之前母亲推给我的那位医生,她知道我是双性人,解释起来不会太麻烦。

我约她做了当天的检查。在漫长的检查结束后,我静静地在家等待结果。5天后,我再次来了医院,明明这里这么吵闹,我却浑身发冷。医生推了推眼镜,面色平静地替我的罪行下了审判。

“孩子已经12周了…你…考虑要这个孩子吗?”

她把b超单递给了我。

我拿着那张已经隐有雏形的b超单,那孩子还没有我巴掌大!我感到凉意从我逐渐失去知觉的脚尖爬上小腹,连带着那里也失去温度。

为什么?为什么…?身体阵阵发麻,我仿佛被潮涌的海水逐渐淹没。

我怀孕了。

精子与卵子的相遇需要时间。不知道在和赫洋的哪次做爱时有了这个孩子,在庆祝他成年时?毕业时?还是被母亲发现时?说来可笑,是我从未让他戴套,因为我发育不完全的身体。说着不会怀孕,献祭般奉献出自己的子宫,让他内射进来。

希望他爱我。

但是,为什么?!我根本就没有来月经,而且是她告诉我,我的子宫是不能受孕的。我崩溃又冷静地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怀孕?你明明说过我不会怀孕的。”

可检测报告已经放在我面前,我不敢相信自己还算平坦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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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已经孕有一个孩子。

她也觉得非常奇怪,上次检查时,我的雌性激素远不达标准,如果不长期服用激素类药物,正常来说是无法受孕的。激素类药物…长期服用?我唯一长期服用的只有我那些精神类药物。

我把我吃的药物给她看,竟然在她眼中看出了怜悯。不知道是怜悯我,还是腹中的孩子有个精神病人的母亲。她满脸愁容,“这些药里是含有雌激素药物成分。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很难怀上的,你的激素水平总是很紊乱,也许碰巧赶在你第一次排卵期便有了它,这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世界仿佛开始在我面前天旋地转,我居然如此荒诞地因为这个病,怀上了赫洋的孩子。在我们分手之后,在他对我说完“最后一面”之后,才发现!

“这个,你有告诉你妈妈吗?”她轻声问着,语气都变得轻柔起来。

我害怕这样的区别对待,尽管他们出自好意,“没有,我已经独立了。今天的事,希望您不要告诉她,谢谢了。”

她叹了口气,“虽然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你的宫腔比常人要小,生孩子会更艰难一些。如果…不在你的计划之中,我不建议你生这个孩子。”

“不过……”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未等她再次开口,我试图让自己平静地说“我不打算要这孩子。您这里可以预约手术吧?”

“可以是可以的。预约人流手术需要等待1-3天的时间。手术时间为2小时左右,我这里有一份术前术后注意事项,你可以参考一下。”

我机械地听完她的话,没有多犹豫便接过了那份注意事项。

她仍在耳边说着“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已经妊娠三个月,胚胎已经比较大了,容易造成术中大出血和术后大出血。”

“建议采取钳刮术,先扩张宫颈,然后用卵圆钳将胚胎刮出,再通过负压吸引器进行全面的吸引和局部刮,以确保将胚胎完整排出。”

仅仅是听着,我便感到一阵强烈的腹痛。是孩子在惩罚我吗?我下意识抱紧了小腹,那孩子才只有12周,我却觉得它好像能听到医生的话。

痛,我好怕痛。我不想和母亲从前一样。可没办法,我不想一直痛!我不想再去想它的爸爸,它爸爸的那个家,它要何去何从,我还有学业,未来也要工作,我会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可能留下它。

“怀孕3个月流产对身体的损伤较大,一般来说,我们是不建议在这个孕周进行终止妊娠的,但你…情况特殊。”

我漠视手术会为我带来的痛苦,因为我习惯了忍耐。

可我却为这小小的胚胎,我和赫洋还未出生的孩子感到悲哀,就像那些年母亲流掉的女孩们,我也想要抛弃它。如同那天我没有被赫洋承认的爱,胎死腹中。

“没事,医生,帮我预约吧。”

“慢慢,慢慢,又来找你爸爸啦!”

慢慢被大姐带来了我们科室,接我下班儿。我笑吟吟地站在后面,看慢慢被护士们抢着抱起来。

“嘻嘻,姨姨们今天都好漂亮!”慢慢翘着两个小辫子,学着大人们那样神气。

“哎哟咱慢慢嘴最甜!”

“长得跟姜医生太像了,这漂亮丫头!”

“多过来找姨姨们玩儿!”

“叔叔呢!俺叔叔们呢!!没地位是不!慢慢来抱抱来!”

“轻点儿你!大男人手笨死了,别把慢慢搞疼了,哎!发型搞乱了!”……

医生护士们累了一天,正和要值夜班的同事挨个交替班,这会儿终于解放了正兴奋着呢,七嘴八舌地和慢慢玩了起来。

慢慢今天被大姐扎了两个朝天辫,一双大葡萄眼炯炯有神,饱满的脸蛋红彤彤的,像极了菩萨旁边的小童女。

我们科室的护士们把慢慢抱在怀里,还不愿意给我。慢慢是个特别讨喜的小孩,肌肤雪白眼睛又大,扑闪扑闪地说着大人爱听的话,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爸爸!!”慢慢看见了我,激动地跳进我怀里。她用藕节一样的小手胡乱摸着我的脸,“爸爸爸爸,慢慢想爸爸!”我笑着亲亲她的脸蛋,说我也好想她。

慢慢是唯一一个,会直白地告诉我她想我,她爱我,她离不开我的人。

“喔哟,不像我家那个皮死了!说话还特烦人,一点不讨喜。”

“下次带我闺女来找慢慢玩好不好呀?”

“嗯嗯!我和他们交朋友,因为我喜欢大家!”慢慢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朝大家点点头,瞬间一科室的人都被融化了,说她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姜医生真有福气,有慢慢这个乖宝贝。”

我乐呵呵地抱着慢慢,说“对,是我的福气。”

慢慢是我的福气。

我从没有过后悔决定把慢慢生下来,在五年前等待流产的,那煎熬的三天里,我竟然能感受到慢慢的心跳,也许是幻觉,让我觉得这个孩子比任何人都需要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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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希望连自己都抛弃这个不被期待着出生的孩子,在显怀后,我休学了一年,住在大姐的公寓,临盆前有她和小姨过来轮流照顾我。

而在多次胎检后,医生也惊讶于她的幸运。

她那么健康,生出来时比一般胎儿要小,却没有哭。在医生的轻轻拍打后,她终于哇地一下啼哭出来,让我也激动地跟着流下眼泪,觉得这是天意。

毕业后,因为要照顾慢慢,我没有继续读研,选择来大姐定居的城市工作,恰好这里是赵寒的家乡,我不会很无聊。

海市有很强的包容性,医学水平发达,却缺少关于双性人的病例。在上班之余,我在准备考研,希望借此钻研到相关课题。

慢慢平时会上全托,我下班时会把他接回来。但临近年末我最近太忙,怕顾不上她,莹莹上高中住了宿,父亲也去她家照顾着,我就让大姐在我忙的焦头烂额时过来照顾她一下。她总是那么懂事,除了喂奶期她偶尔会闹,那是婴儿因为饥饿而不受控制,除此以外没给我添过任何麻烦。

我抱着已经有些重量的她,享受漫步在微凉的晚风里,慢慢却抱起我的脸,用那双闪烁着星星般的眼睛和我对视,小声对我说“妈妈,我自己可以走哒。”她让我放她下来,她怕我累。

这是我们的秘密约定。

从她三岁半时突然吃着手指问我,“爸爸,慢慢吃你的奶长大,又是从爸爸的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要叫你爸爸,而不是妈妈呢?”

她摸着我肚皮上那一道泛白的疤痕,她很喜欢摸我的肚子,这是她出生的地方。

也许我是这样的体质,又怕被人发现,在生产后我仔细地用了除疤药膏和贴纸。像手腕上的那道疤一样,这道剖腹产的疤痕没有格外明显,只是比周遭的皮肤微微凸起,泛出一点粉白。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呢?别的幼儿园小朋友都有的,是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是两个人哒!不是一个人做爸爸妈妈。你搞错啦!”

听着她天真的声音,我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慢慢,你也可以叫我妈妈,我是你的妈妈,也是你的爸爸。不过,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这么叫。知道吗?”

“这是一个约定,你的爸爸…我是说你另一个爸爸,他在你需要的时候其实总会悄悄地回来。只是你不知道。”我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回来过啦,只是那时候你在睡觉,他不让我吵醒你。所以,我们要守护好爸爸这个称呼。”

我撒了一个谎,我想,她年龄还小,说那些复杂而冗长的事情,她是无法理解的。我不想要她独自苦恼于我们复杂的关系。

“哇!是这样啊!那慢慢叫慢慢,是让爸爸在我睡着时,偷偷地,慢慢地来吗?嘻嘻!”慢慢又开心地摇头晃脑起来,拉着我说个不停,说她在幼儿园交到的新朋友,好吃的水果,喜欢的动画片更新了。就这样填满我的心。

“妈妈!”“哎。”

“妈妈!哈哈哈哈!”“哎。哈哈。”

我挨个回答着,她乐此不疲地叫着这个新称呼。我摸摸她的头,跟她说我去给她削个苹果。可我还是抑制不住心里那股偶尔会突如其来的失落。三年多了,我,还是会偶尔在梦里想起她真正的爸爸。

我给她取名叫姜满,是希望她,可以一生圆满,这个愿望也许太宏大。这也没关系,满满,慢慢,慢慢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做错了,也可以慢慢重来,与好的人慢慢相遇,慢慢……看清自己想要的人生,我希望她可以自己做决定。

“爸爸!”“哎~”

思绪把我拉回现实,现在已经是第五年了。

我把怀里抱着的,逐渐生出重量的慢慢放了下来,她用小手牵着我的大手,一边吃着科室里阿姨们给她的糖果,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一大一小,我们慢慢地走着,路过一片公安停车场,慢慢突然在一辆车面前停下了脚步。

“哇,这个车车这个车车!好大!!好高!!!是变形金刚吗?!”慢慢平时很喜欢玩小汽车,见过各种各样的汽车,现实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除却比她高了半头多的轮胎,这底盘她肯定也是上不去的。

入夜了,离远了看什么总是微微有点模糊,这是我做完近视手术后才发现的毛病,平时没什么影响。我凑近了一点看,这是一辆来自首都,挂着京牌的军车。

怪不得这么高大,以前在首都的市区也很少见到。更别说海市,这个比起首都远离机关政要的地方。

“嘘,我们小点声。好像有人在睡觉哦。”

车里的人好像在睡觉,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只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别打扰到人家休息了。”我牵着慢慢的手,抬起脚就要轻轻离开,却被慢慢拉住了手,留在原地。

“爸爸,你能不能抱我看一看呀?慢慢太小了看不到看不到上面呀。”她也学着我小声嘟囔着,眼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我把她抱在怀里,让她能仔细地观察这辆暗绿色的军车。透过暗色的前车窗,我看到后视镜上挂着一条手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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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东西,和这辆气势磅礴的车有些不搭,却让我莫名眼熟。

“好了爸爸,我要下来。”我把她放在地上,转身时却碰到了倒车镜,发出不小的响声。我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看看那人有没有被我吵醒。

那张暗黑的车窗却在我面前缓缓降了下来,也许是刚被吵醒,他闭着眼捋起碎发,黑色紧身衣下,蓬勃的手臂肌肉看起来干练有力。却在看到我时呆愣住了动作。而我呢?我也一样,思绪飘远,只听见对方声音暗哑地说“姜元…?”

“是元元么?”

我看着面前那双和慢慢有大半相似度,微微下垂而闪烁的双眼,正不确定一般拧着眉头微微眯起,他比五年前变得更成熟,已经完全褪去了记忆里那股青涩。

我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把我扒开呈现到男人面前,五年了。我为什么还会被他随便的一个动作牵动情绪?我不知道!我下意识捂住了慢慢的嘴巴。她聪明地紧紧抿上了嘴。我听到自己故作平静的声音,说,

“你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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