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距离高考已只有百日之遥。
阳光如水泼洒而下,高三年纪主任在楼下激*情昂扬地做着百日誓师大会演讲。
气氛热烈激昂。
春日洋洋下,高三学生们黑压压地站成一团,乌泱泱黑脑袋连成一片,各个脸上表情坚毅奋发,吼声震耳欲聋。
“这是一场毕其功于一役的决战,我们必将在最后冲刺阶段竭尽全力,为母校为父母为我们的未来取得一个优异的好成绩。”
尚阳和一众准高三生趴在窗户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皆是心有戚戚然的背后发凉。
尚阳:“真疯狂。”
雷甜甜:“这吼声太渗人了。”
程城诚:“怎么办,我都开始紧张了。”
张雨霏:“……真是令人羡慕的斗志啊。”
连徐成才都难得从卷子堆里抬起了头,隔着泛着白光的眼镜,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楼下。
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的只有黎青。
尚阳都要对这人的专注力服气了。除了自己闹他,就算天上下刀子,这人只怕都不会在看书时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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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爱因斯坦大佬的智商,但尚阳无比认同他老人家的名言:时间是相对的。
高三誓师大会仿佛一个加速符。
随后半个月里,一班的紧张的学习生活快得像狂奔在草原上,拽不住尾巴的野马。
一大清早,掐灭了第三个闹钟,用被子捂着脑袋赖床的尚阳是被戚沉的qq消息轰炸给弄醒的。
怒气冲冲下床,尚阳阴恻恻道:“要是没正事,戚沉你丫的就等着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吧!”
看见消息内容:“二阳,听说尚厚德要再婚了?”
他愣了一愣:“谁和你说的?”
“省一高都传遍了啊?说是省一高的一个女老师,教高一生物的。还说你外公和尚厚德都同意了,年底就要结婚,你不知道?”
尚阳确实不知道。
他动作顿了顿,回了个消息:“他要结婚就去结,关我毛线事?”
话是这么说。
去班上的路上,他还是给外公发了个短信。
“外公,尚厚德要再婚了?”
等早自习结束,那边才回了消息。
“嗯。”
嗯。
尚阳将消息点了已读,将手机扔在了屉兜里,趴在了桌上。
尚厚德要再婚了。
……理智上告诉他,作为成年人,那是尚厚德的自由。是他主动隔绝了尚厚德的接触,就没有干涉他未来生活的权利。
但他心里却总有股郁气。
……
至少……可以提前告诉他一声吧?
强行将这股闷气压下去,尚阳埋头写了一上午的卷子。沉迷在学习中的尚阳在下午时才知道上溪高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职高的人来学校堵门了。
找宇飞。
职高这群混混一直是附近的毒瘤。
一群爹妈不在身边,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又管不了的青春期小混混成天不上课,在外四处流荡,偶尔干点小偷小摸校园霸凌的事。
那天几个混混没钱了,又不想回家拿钱,在上溪一所小学门口敲诈生活费。
本来进程挺顺利的,眼看就要拿到钱了,一个上溪高中高一的愣头青不知道打哪儿窜出来路见不平,把人给救了。
混混们的钱也飞了。
几个混混怀恨在心,纠结了七八个人堵在上溪高中门口,把下晚自习的男生给揍了,中途不知是谁下手没轻重,把人腿给打折了。
那男孩是宇飞邻居,校篮球队的,以后只怕要落下残疾。
这群混混怕惹上事,还一群十几个的冲到了男孩家里,堵门要男孩家长少惹点事。
宇飞遇上了一次,当即就报了警。
几个职高混混被拘留了。
致人残疾,哪怕凶手是未成年都讨不了好。
这群职高混混被刺激到了自尊心,一群几十个人,混啦啦地拿着棍子砍刀和匕首,冲到上溪高中门口,要为他们的老大“报仇”!
那天是宇飞奶奶去世半年的忌日。
宇飞去了陵园里。
种着一排在四月已冒出枝芽的梧桐树的校门口,尚厚德并一群拿着铁棍的门卫,拿着大勺子大锅铲和大擀面杖的食堂大师傅们紧张的严阵以待。
对面是一群横冲直撞的学生们,各个手里拿着小儿手臂粗的铁棍,双截棍,甚至还有拿刀的。
一方平均年龄超过四十五,为生活奔波的中年人们。
一方是处于十五六七岁逆反期,横冲直撞的中学生们。
双方隔着学校的大铁门,已足足对峙了十几分钟。
尚厚德立在最前方,岿然不动。
“学校是学生学习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能够不经过同意就闯到我们的校园里,找我们的学生喊打喊杀!”
“校园就要守校园的规矩!”
最后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们先妥协,撂了好几句狠话,才悻悻然地卷土回去。
尚阳和黎青几个闻讯赶到时,正好看见这群小混混走时的画面,所有中年人并尚阳黎青都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年纪的少年是最可怕的。
他们有各种法律条款的保护,三观又未定型,无所畏惧就无所顾忌,没有太深法律概念与后果的概念,又有年轻体壮野兽般野蛮,破坏与反权威的本能欲望刻入荷尔蒙中,一腔想要反抗想要对抗想要冲撞的逆反几乎要冲破皮肉……
冲动是这个时期少年的伴生词。
真要发生冲突,尚厚德等一群有理智的中年人不会下狠手,小混混们却不会顾忌着留手。
吃亏的只会是尚厚德他们。
“我从来没觉得咱们大厨的饭勺那么结实过!”程城诚还在双眼放光,“舞起来虎虎生风的,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似的,我妈摆摊的铁勺都没那么威风……”
尚阳那股强烈的担忧的惶恐才咚地落了地,像从地狱里走过了一回,手脚还在发软。
他冲着尚厚德咆哮:“你以为是自己是超人吗?你不知道你快五十岁了吗?你不知道他们都带着刀吗?你不要命了!你以为你自己当英雄很有成就感是不是?你到底考虑过你身边的人的感受没有?以前妈妈在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还再婚,你这种人就该等着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学校里知道两人父子关系的人其实不多,一下都愣住了。
刚才还光芒万丈的尚厚德嗫嚅起来:“阳阳,我……”
黎青拉了一下尚阳,拽住了他的胳膊:“尚阳。”
尚阳看了眼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看热闹的人群,用力咬着牙齿,强行压下了火气,扭头就走。
“尚老师,尚阳他只是看见您刚才那样,以为您出了什么意外……”黎青对尚厚德匆匆解释道,“他是真的担心您……”
尚厚德面容疲惫,勉强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黎青点头,朝尚阳追了上去。
宇飞回来知道了这件事后,在办公室找到了尚厚德,对尚厚德道谢:“我又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