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年在一边看着老板激动的样子,反倒对自己先前丢人的表现更为释然。
这样的英国公,有几个又能在他面前表现如常呢?
释然后,即将到来的分别,似乎也好接受多了。
从他们被逐出家门的那刻起,他这辈子注定就不会与祁淮再有任何关系了呀。
待到面馆老板回到店里后,祁知年便往后退一步,也终于敢再抬头,直接看向祁淮。
毕竟此时再不看,日后可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祁知年背上还背着他的书筐,他认真地朝祁淮行了个揖礼,再起身时便微微笑道:“多谢郎君陪我吃这碗生辰面,今日是除夕,祝郎君来年事事顺心、顺意。”
祁淮眼带趣味地看着,猜测他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祁知年却又再一笑:“那我先回家了。”
说罢,他就要走。
“站住。”祁淮叫住他。
祁知年觉得这句“站住”好生熟悉,可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听过,这几天写春联,见过的人,听过的声实在是多了去。
没等他想明白,祁淮牵着马走到他身畔,直接问:“你家住何处?”
“……”祁知年讶异地抬头看他,不知其意。
“我送你。”
“……”祁知年更不懂了,不认识他,要送他礼物,和他一起吃面,还要送他回家?对了——他这才想起,祁淮说他们见过。
该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和娘亲像,祁淮脑中有印象,所以觉得他们见过吧?
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祁知年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苦笑了。
“走吧,带路。”祁淮已经上前。
祁知年不是不会拒绝人,但无疑,他不会拒绝这个第一次见面却崇拜多年的英国公大人。
他拉了拉背上的书筐跟上祁淮的脚步,指向一个方向:“往这里走。”
此处离祁知年现今的家并不是特别远,走小巷人不多,所以不过一刻钟,他们就到了祁知年家所在的那条巷口,已是下午,就连卖豆腐的林寡妇都已收了摊,但又因过年,家家户户都贴了大红色春联,挂了大红灯笼,倒也不冷清,反而有点热闹。
路上祁淮倒是一直在与他说话,套出不少话,知道他家中还有一位娘亲,其他似乎已无亲人,再多的,祁知年不愿意再说。不是祁知年口风太紧,而是这些事是再不能在祁淮面前说的。
于是祁淮很自然地换了话题,又挑了些卖春联时候的事儿问他,这下祁知年便有话说了,简直是知无不言,做生意总要吃点苦头的,哪怕是写了两三天的春联,也难免遇到些不讲理的人。
祁淮这样放肆而又掌控欲十足的人,已然将这么个刚有了点兴趣的小家伙划到自己羽翼之下,听着便有些不大满意,有心令小家伙过上更好的日子,即刻就带走才好。
但他看得出来,此人家教良好,落魄也才一个月的时间,不会轻易接受他人的帮助,倒不能急在一时。
到巷口后,祁知年停下脚步,坚决不动,显然是不愿让祁淮知道他到底住哪一家。
祁淮并不在意,别看他此时就一人,身边暗卫许多,若是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时候也已不早,那些太监应当已经回宫,他也该回去,否则母亲总要担心。
这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目送祁知年走进巷中。
倒是祁知年走了几步又跑回来,走到祁淮面前,仰头看他,说得很认真:“郎君,我送你一副春联,好吗?”
就当做纪念吧。
又怕祁淮不愿意要,怕祁淮嫌弃,他迫切道:“我会认真写的,我的字还不错的,我每天都要写一百个大字的,我……”说着说着,他又住嘴,此时他已经反应过来,恐怕那些所谓的纪嬷嬷拿去送给祁淮看的习作,也是在骗他吧。
祁淮先前夸他字好,却也没有认出来。
哪怕他写春联时,怕被人认出来,换了不常用的字体,也曾经拜托纪嬷嬷拿给祁淮看。
祁淮见他那害怕自己不要的样子,不由又带出笑来,点头:“好。”
祁知年很高兴,满脸喜意,翻身拿下书筐,拿出折叠的小桌子,直接席地坐在雪地上,仰头又笑着问:“你有想写的对子么?若没有,便由我来写,好吗?”
祁淮本想点头,心中又生出逗弄他的想法,他挑起嘴角:“我有想写的。”
祁知年用笔沾上墨汁,连连点头:“你说!”
“珠联璧合成佳偶。”
祁知年写了两个字,手一顿,怎会是这样的春联呢?但他还是一笔一划认真写好。
“金玉美满结良缘。”
“……”祁知年的手指紧紧握住笔,再下不去手。
“怎么?”
“……没,没什么。”祁知年回过神,大笔挥就,瞬时将一副春联写好,安静道,“稍后就能干,你等一等。”
“好。”
静了片刻,祁知年到底是没忍住,小声问:“郎君,你是要成亲了吗。”
说实话,两人这样的关系,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唐突,祁淮知道这小孩很是有些傻乎乎的,若不是这副春联的意思再直接不过,他也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想问又不敢问的那个小声模样,果然如他想象中有趣、可爱。
祁淮舒心地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