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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潞城的第二夜已过,外头日光渐盛,集市也热闹起来。
二人先去客栈掌柜处退了房,把行李先寄存着,便上街购买行装,昨日分舵舵主送来的银两颇多,两人再也不必担忧银钱。
他们先去了成衣铺子,李返逍给秦一虞添置了几套成衣,又裁了上好的布料做成贴身衣物,店铺掌柜娘子见他二人举止颇为亲密,只当他们是兄弟俩。
“这位小公子,你兄长疼你得很哩!”
“他不是我兄长。”秦一虞答道,也不多言,提了衣物牵了李返逍便要离开,李返逍也上前一步,与他一同离去。
那老板娘见他二人双手相扣,眼睛一转也明白过来,只道:“客官下次再来,我家红绸质量上佳,紧俏得很!”
两人接着便去置购了干粮,为接下来的行程做准备,其中更是买了不少的肉干。李返逍早已高列掌门多年,这等采购食材之事原不需他来,但他陪着小情郎买这买也有一番趣味,尤其他给秦一虞买东西之时,秦一虞虽面上不显,可他俩相伴一年有余,如何看不出他心中欢欣?
他见他的阿虞开心,本就心甘情愿,此时更加飘飘然,只觉自己是带着新婚娇妻出来采买,心满意足。
如此过了半日,已经再无什么东西需要购买。李返逍脚步一转,却是带着秦一虞去了一家生意兴旺的点心铺子。
秦一虞在偏僻大山处长大,周遭也仅有一小镇,还不怎么热闹。来了潞城,已是见识到了从未见过的繁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点心铺子,他见那些点心做得精致,一观价格竟是比肉食便宜不了多少。
李返逍却是径直上前去,每种点心都足足称了一斤。他原是武林世家的嫡长子,被家中送入玄阳派拜师习武,因他天资颇高,又成了掌门候选,顺风顺水当上了掌门,从未因钱财发过愁。
他心知秦一虞嗜甜,想到他的小徒弟从小可可怜怜地在山中长大,怕是没吃过这些点心果子,心中怜惜,又晓得他食量大,便每种都称了足够的分量。松子穰、茯苓糕、桂花糖、如意糕、吉祥果、莲叶羹、梅花香饼、莲子酥、七巧点心等等,双手几乎拿不下。
秦一虞眼神晶亮,他见李返逍给他买了这么多点心果子,心中欣悦几欲控制不住。在李返逍之前从未有人亲近他,给他买衣,送他吃食。他自山中孤单长大,之前的人生中除了老童生,再无其他人。
李返逍带着江湖恩仇血光,也带着尘世喜乐悲欢,于悬崖坠入他的潭水中,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石块,噗通一声砸进他一潭死水的生活中。
自此潭水便波光粼粼,欲止不住。
没遇到李返逍前,他在做什么?
他在采药,在种药,在与山中野兽周旋,他依着老童生死前同他所说的话,他要他好好的活下去,他想他能匡扶乱世。他确实一丝不苟地如实照做了,他在步子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去采药,他读遍了老童生留下的书,他杀过人,也救过人。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要在这乱世之中无亲无朋地活下去,他看见饥饿催生饥饿,死亡催生死亡,他看见有人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看见瘦骨嶙峋的人冲进深山,葬身兽腹。欲抢他粮食的难民,夜半围住他的瓦屋磨刀霍霍的山匪,他都用自己一把短刀,让他们人头落地。
就连李返逍,当初他也只想见死不救,若不是觉得血迹会污了他的潭水,他都不会上前查探。
遇到李返逍之后,又变成什么样了?
他觉得这人属实聒噪,就算他不理睬,这人也能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就算每日伤痛,他也能开怀大笑。李返逍夸他饭食做得美味,夸他的瓦屋清幽,夸他爱洁,夸他医术高明,夸他心善...李返逍教他武功,教他剑法,教他何为志向,教他何为正义,教他何为正道...
李返逍,李返逍,李返逍,李返逍...此后一年,全是李返逍。
秦一虞不解,为什么在李返逍眼里,似乎一切都与他所见的世界不同。李返逍也见过有人卖儿鬻女,见过饿莩遍野,他也被难民围困,被盗匪拦路,他会让卖儿鬻女之人将孩子送到抚孤院,嘱咐他孩童是未来的希望;让饥冻交切之人吃上一顿饭食,让难民去寻玄阳分舵,告诉他们只要出力,就能赚取吃食;让盗匪放下屠刀,却不取性命,又告诫他手中的剑是对着邪教之徒,对着外敌而挥的。
他武艺高超,家大业大,他既不读书也不当官,却正直伟岸,心怀天下,他是正人君子。
他带着秦一虞从未见过的光明正大,行侠仗义,江湖意气而来,短短一年而已,他让秦一虞如痴似醉,魂牵梦萦。
秦一虞心中没有天下,只有李返逍。
“这么高兴?”
李返逍牵着秦一虞回客栈的途中,脑袋中还止不住地回想秦一虞方才的笑容。他的小徒弟纯粹冷清,这么久以来他虽然能通过秦一虞面部的细微变化了解他的心情,他知道秦一虞皱眉是为何,知道他抿唇是为何,知道他垂眼是为何...
却从没见过秦一虞的笑,极轻极淡,如天光乍破
', ' ')(',如旱天慈雨,比武林第一美人都好看。
李返逍摸摸鼻子想着,又咧嘴一笑。嘿!老子真是赚了!
“从未有人给我买过点心,这天下你对我最好。”
秦一虞拎着点心说道,“你还给我添置衣物,带我去玄阳...只有你。”
一番话只说得李返逍心中豪情万丈,对秦一虞更是怜爱非凡,他抬手狠狠揉了揉秦一虞的头发。
“尽跟我撒娇。”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却遏制不住。
两人说着便到了潞城的最大的酒楼,要了间雅座。又是点了满满一桌的好肉好菜,直叫那小二笑盈满面,忙不迭地下去传话了。两人也不遵循食不言那一套,秦一虞少言寡语,饭间多是李返逍与他闲叙,他也仔细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声。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就连他们二人也不例外,一顿饭都吃得温情脉脉。
食饱饭毕,他们正要启程回客栈取回行李,两人有武艺傍身,此番游历也是为了给秦一虞修习,所以不惮在荒郊野外露宿,午食过后再出发也省得。
却闻窗外一声鸟啼而过,李返逍面色一正,对秦一虞说道:“阿虞可听见了这鸟叫?这便是我玄阳派豢养的传信鸟,怕是分舵之人找我有事商量。这样,你先回客栈取了行李等我,我稍后来寻你,咱们再出发。”
说罢他心知秦一虞不是心思敏感之人,但也怕他误会,还是万事都说开的好。
“当然不是防着你,这一声鸟啼便说明没什么大事,我去瞧瞧便可。我知你不喜与旁人接触,你不必理会那些琐事,万事有我呢。”
李返逍把他的小徒弟当做九天之上的仙君,好容易落到了他怀里,当然不愿用那些琐事扰他。
秦一虞心中正有其他事,便点头应下。两人出了酒楼便分头而行,约定客栈会面。
秦一虞起先走的是回客栈的路,望不见李返逍的背影后,脚步一转,却是去了客栈之外的地方。
你道他去哪儿?
秦一虞又回到了那片繁华的市集,随后停在了一个书贩的面前。
书贩见秦一虞一身白衣,气质冷清,倒像观里清修的小道君。只是他卖的这些书...心下诧异,问道:“公子可要买书?”
便见这冷清公子点了点头,声音如水击玉石般,却是说道:“可有春宫话本?”
“这...当然是有的,各类话本子齐全,公子要哪几本?”
“全要。”
“咳...好勒!公子阔绰!”书贩正感叹果真孰人都逃不过这男欢女爱,这道君一般的公子也不例外。
“可有龙阳的本子?”便又听到那清俊公子问道。
书贩掩盖不住的诧异,“有倒是有,只是不多,这几本全在这儿了。公子可是...”
“全要。”
“多谢公子惠顾,您要的全在这儿了!”
秦一虞付了银子,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客栈。留下书贩在后面感叹倒看不出来这仙君般的公子竟也是荤素不忌的...
回到客栈取了行李,李返逍还未到。秦一虞便寻了张偏僻桌子等他,那些春宫图和话本子也早已放进包袱里藏好。
不多时李返逍便也到了,果然不是甚大事,就不多叙。
随后两人便不再多待,各自提了行李,牵着马离开了潞城,准备往离潞城不远的润城而去。
两人行了整整半月才到了润城,期间练武修炼内功种种无需多提。到达润城之时已过申时,两人半月风餐露宿,已是风尘仆仆。一进城,李返逍就带着秦一虞往客栈行去,要了一间上好的天字房,便双双洗漱歇息。
他们赶了半月的路,已是疲惫,便不再胡闹,只搂着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李返逍预计带着秦一虞在润城多逗留几日,因这润城不仅有玄阳分舵坐镇,还有一家玄阳派设立的抚孤院。秦一虞是他的亲传弟子,如无意外以后是要接手玄阳派的,他不想用琐事烦扰他,可该知道的还是得了解。
于是第二日日出东方之后,两人用了朝食,李返逍先带着秦一虞见了前来拜访的润城分舵舵主,随即就带他去了抚孤院。
玄阳派设立抚孤院原因有三,一是救助百姓,二是树立贤名,三便是若是这些孤儿中有天资好的,便收入玄阳,也是为玄阳派输送新鲜血液。
抚孤院是座不大不小的院落,里面有几妇人照料孩子,那些孤儿能吃饱穿暖,平时也有人照料,自然对玄阳派忠心耿耿。
两人自抚孤院返回客栈,半日已过。李返逍叫了饭食送入房内,与秦一虞边吃边叙。
“抚孤院是我当上掌门之时提出设立的,如今十年过去了,大大小小的城中基本都设了抚孤院,这些年也为我玄阳提供了不少天资颇高的弟子。”
“待你再大些,我们也可从这抚孤院内挑出合眼缘的孩子,放到你我名下养大,就当他们是我们亲子。”
秦一虞倒没想到这一层,“你想收养那些孩子?”
', ' ')('“自然,我如今年过而立,早就想养几个孩儿,不过既然遇到了你,就不再想娶妻生子之事。收养些孤子孤女,也算慰藉膝下空虚。”
李返逍说着有些唏嘘,“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我已有了你,到底是有舍有得...”
秦一虞听罢心下迟疑,这半月赶路之余,他已将那些春宫话本通读殆尽,他过目不忘,自然就讲书中所述记得一清二楚,那雌雄二果之功效,原先他还一知半解,如今如同拨开迷雾见明月,豁然开朗。
那雌果...竟是可以让男子生儿育女的。
秦一虞对子嗣之事无甚想法,但见李返逍模样,微微犹豫,到底还是说了。
“你...可想要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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