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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今晚,威廉姆斯之所以没有亲自在兰伯特的房间里截他……是因为对方摸约做不到这一点了。
文森特从没见过有人能在短短几天之内衰败得如此之快。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他眼中的威廉姆斯都还是个身形纤细、面容清秀的漂亮青年。可此时被蓬松的羽绒被埋住了大半身子,像是陷进了床里似的那个人却面容枯槁,仿佛骤然苍老了十余岁。
他忍不住迈开有些沉重的步伐,在威廉姆斯的注视下缓步走向了对方的床畔。这下他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威廉姆斯发丝间夹杂着的灰白,能够看到对方略显松弛的皮肤,还能看到对方布满了细纹的眼角,以及泛着一层青黑的眼袋。
而后他将视线向下落,又见到威廉姆斯露出来的那只右手瘦得有些吓人,只轻飘飘地覆在被子上,手背上还青紫一片,布满了零散的针眼。
“你……”文森特不由自主地开口,发出声音因为恻隐而迟疑震颤了瞬息,但很快便复又坚定起来。
他还记得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更何况,他觉得如今的威廉姆斯无论是因何变成这副模样,都不会需要他的怜惜。
“你找我有事?”他只是简单直白地问,又在说话间微微俯身,动作自然随意地握住了威廉姆斯冰凉的右手,将其轻缓地塞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威廉姆斯眯了眯眼,并未抗拒文森特的关怀,只有些新奇地打量着对方的动作。在他看来,文森特这份恰到好处的体贴只该是属于从前那个羞怯无害的自己,他的确没想到,在洞悉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后,文森特还能待他一如往昔。
他轻轻提了下唇角,脸上分明闪过了瞬息的笑意,但他下一秒却挑起眉梢,抬眼斜睨了文森特一眼,明晃晃地流露出了几分讥讽的味道来。
“你今晚是怎么回事?这么粗糙的陷阱都分辨不出来,你从前在MI6都是在混日子吗?”他不冷不热地问道,尾音虽上挑着,但口吻中显然不带丁点疑惑。
文森特闻言眉头微凝,一时有些分不清对方口中的“陷阱”是指什么。不过威廉姆斯也没指望他回答,在刺了他两句之后,面色青白的男人喘了几口气,望向他的目光中除了浮于表面的嘲讽,还隐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可奈何。
“你不会真的以为,老爷身为格纳登洛斯家的族长,会把病历这种过于私人的东西留在诊所的保险柜里吧?”
“……”文森特一时间怔住了,那对深琥珀色的瞳孔也在刹那间细微地颤动了一下。短暂的沉默随着他微微下压的唇角流溢出来,但很快,一声轻微得如同叹息的低笑便又从他干燥的唇边泻出,打破了尚未凝成的僵持。
威廉姆斯的话简直就像是一把钥匙,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打开了那层禁锢着他的思维的枷锁,让他几乎想通了一切。
他想他的大脑大概是真的缺氧太过了。若放在一天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如此简单的、几乎全是破绽的小陷阱迷惑住。而现在回想起来,他根本就是在被兰伯特的一举一动牵着鼻子走,并且自动忽视了所有本该引起他警觉的异常。
他见兰伯特进了诊室,便黑了监控,透过无声的影像窥探着对方的访谈。然而他只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人那双低垂着的、显得过于漠然的双眼上,却没注意到,对方的下半张脸刚好被背对着镜头的治疗师挡住,让他无法读出唇语。
若说这只是一个巧合,那么在治疗结束之后,那位治疗师女士过于慢条斯理的动作也合该引起他的疑惑了。那时治疗师几乎将收拾病历的过程如同演示般在他眼前清晰地执行了一遍,他本应觉出这套动作的诡异之处,可他没有,只将视线钉在了那张藏有保险柜的办公桌上,任由脑袋里膨胀起来的私欲吞食掉了他大半的理智。
而再接着,他便又一次的,被那本伪造的病历欺骗到了……
文森特想到这里,不由得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刚好此时威廉姆斯的数落又响了起来,正应在那本病历上,令他垂着头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
“你就没觉得那本病历有点太薄了吗?十五年下来,就算是做过的评估表都得比这厚上两三倍吧。而且病历本上就只有封皮和第一页是真的,你好歹往后翻一下啊,你只要再翻一页,就能发现后面全是崭新的白纸……”威廉姆斯双手掩在被中悄悄揪着睡衣下摆,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和尤塔的赌约,话中便带上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来。他身为整场骗局的策划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布置有多拙劣,他实际上就是考虑到文森特会精力不济才故意放水,可他着实没料到,这个浅显的陷阱竟真的把这位军情六局的前特工给坑住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文森特发现这场治疗性会谈中的不对劲,然后出于谨慎查看那份伪造病历,并顺势发现他藏在病历最后的留言。结果文森特倒的确是跑去翻病历了,却根本不是出于怀疑,而是因为对他安排的线索深信不疑。
而且,还在经历了一番挣扎之后,极有道德感地忍住了向后翻看病程的冲动。
威廉姆斯在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
', ' ')('该笑,他一边庆幸自己保险起见做了两手准备,一边对文森特的反应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是当尤塔一丝不差地预言到了文森特的选择,并用这个判断与他作赌的时候。
他为着这个赌约,还输给了尤塔一套他格外喜欢的青瓷茶具呢。威廉姆斯有点委屈地想着,便又抬起头来,狠狠地剜了文森特一眼。
文森特被威廉姆斯这一眼瞪得有些莫名,但他没有在意,只抓住了对方方才话中的重点。
“所以,有关兰伯特的诊断……都是真的吗?”他动了动指尖,而后缓慢地将手指蜷起握紧,使得骨节处轮廓分明,薄薄一层皮肉被撑得发白。威廉姆斯似是没想到他会对陷阱的目的毫不在意,反而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而他面对对方疑惑的目光毫不动摇,只微微屏住呼吸,锁住了威廉姆斯的双眼。
威廉姆斯忽然若有所悟,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尤塔的思路,可一时半刻还不能抓住头绪,只得在文森特过分专注的注视下点了下头。
“诊断是真的……这下你该高兴了吧?老爷那时候不是有意要伤害你,只是PTSD发作了而已。”他说着,还刻意多解释了一句,就等着文森特在他面前露出释怀的笑容来。
但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是,文森特不但没有笑,甚至还抿着嘴唇,将唇缝绷成了一条细长的线。
“那他,为什么赶我走?”他用缓慢而坚硬的语调,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回换做威廉姆斯怔愣了一瞬。他不期然地想起了昨日兰伯特瘫坐在书桌旁的景象,那时候,他分明看到他的小少爷在取出那枚小小的钥匙时,脸上清晰地流露出了带着缱绻意味的不舍。
在文森特出现以前,他何曾见过兰伯特面上有如此生动的表情,又怎能料到,对方有朝一日竟能成功压抑住心中根深蒂固的冲动。
这些都是他的哥哥瑟兰利所无法给予的。
威廉姆斯胸口忽地一窒,原本就不太顺畅的呼吸便更加滞涩,让他不得不张口喘息。他闭了闭眼,忍下了心中那份险些溢出的不甘与妒意,他几乎就要故意说出兰伯特昨日的狼狈来刺痛文森特了,可他最终只暗自掐住自己的手腕,抿了抿唇。
“因为,老爷他……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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