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日之期倏忽既过。
?
夕阳垂落山巅之时,孤悬于外的雁雪关城再次归于沉睡,此时,行人归家,商贩收摊,巡城的兵士开始交接,城内亮起了一盏盏灯火,仿佛一片坠落人间的星海。
?
窗上的剪影暖融融的,风里吹来不知名野花的清香。雁雪关的城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他们如野草般顽强,也如野草般惜福。灯油贵比米粮,人们已经学会享受长夜。
?
春风吹来时万物生发,走时吹灭山河星火。
?
侯府自然出得起些许灯油,这里点满灯火亮如白昼。苏沉神色平静地睡在塌上,说是睡,不如说是昏,早在清晨时候曾短暂地清醒过片刻,喉咙已经充血说不出话,就那么片刻,又失去意识。
?
杨尧一身黑衣抱臂靠在门口,看着叶凤阳拧了帕子一点一点给人擦洗。
?
生命的离去冷冰冰沉甸甸压在心头,这样的无力感,他体会过再多次,却不能说习惯。
?
叶凤阳的状况其实也不是很好。几日前他带着伤,几乎没有好好调息修养;到了这两日,更是每隔一会儿就给苏沉输些真气续命。
?
漆黑的棺木就置在院中,随同返乡的兵士也都安排好了。
?
还有从前朱家的老管家仆役,受着朱老的遗命照看苏沉,听闻此事竟也不能镇静。一把年纪的老人扶墙嚎啕大哭,定要随同。
?
叶凤阳面色稍显憔悴,他握着苏沉的手腕擦拭过后,又取了干帕子重新擦了一遍,极其耐心。
?
苏沉手指纤长干净,掌心带着不太明显的薄茧。
?
他年纪这样轻,没得需要泽被什么子孙,忌讳之处也就不多。准备的衣衫更是干净简洁,温暖舒适,不过袖口绘着一抹云纹罢了。
?
杨尧往日也不信什么神鬼,此时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些有的没的。
?
“希望你们在那边过得好些,有空了倒是可以回来·······看我倒也不必了。”杨尧在心底默念。
?
屋子里灯花噼啪作响,屋子外沙沙草木虫鸣。
?
?
?
苏沉仿佛沉睡在静谧又舒适的黑夜。
?
自从视力衰退,苏沉一直都在睡觉。
?
睡觉岂有够的时候?苏沉睡得又香又甜又温暖,没有疲惫,没有伤痛,没有梦魇,什么不必想,不必问,不必牵挂。
?
唯独不好的是,有人絮絮叨叨在耳边说着话。
?
苏沉打着哈欠,艰难地微微抬起眼,是谁一直在吵他?
?
却不想,黑暗的长夜里,慢慢从远方飘来一点光亮。
?
苏沉眯着眼看,亮光飞呀飞,不知飞了多久,终于,缓缓停在他指尖。
?
那是一只金色的蝴蝶,又大又亮。
?
哪里来的?
?
苏沉艰难地凝神细想,忽然听见一直在耳边吵闹的声响一下子变大。
?
“报!侯爷!百药堂玄青、华山江衍于关内叩城!”
?
“报!侯爷!南疆圣女大宗师于关内叩城!”
?
“开城门!快请!”
?
然后苏沉听见,特别大的一声。
?
“咣当”“当啷啷啷~”
?
水盆掀翻在地的声响。
?
真的好吵。
?
?
?
天光乍破时,苏沉终于脱离了危险。
?
“这次多谢石姑娘。”叶凤阳身份相当,此刻出面拱手道谢。
?
女子转身时一身银饰叮当作响,她以苗族的礼节回应,行礼时身材曼妙,风姿绰约,十分惹眼。
?
“你需要休息。”她汉话说得不太标准,叶凤阳再次道谢。
?
?
石晴珠一走,场面顿时轻松不少。众人一夜无眠,一路奔波的江衍终于肯歇息一会儿,跟随仆从入了客房,沾枕头就睡着了。
?
那劲装少年反倒神采奕奕,见着叶凤阳抑制不住地兴奋,守在门口跟个门神一样不挪窝。
?
杨尧打着哈欠往外走,见着院子正中摆着的寿材,一脸不耐烦,吩咐左右:“没点儿眼力见儿,这玩意还摆着干嘛?劈了烧了!”
?
左右赶忙应答,杨尧
', ' ')('接过小厮递来的斗篷,随意搭在肩上,迎着阳光走去。
?
院子里一片生机勃勃的喜气。
?
?
?
“我守一会儿。”玄青拿走叶凤阳手里的帕子,赶他去休息:“门外有个小孩儿,来找你的,记得一起带走。”
?
叶凤阳手里空了,也不肯走。
?
到了这个境界,通体无垢,饮食睡眠都不是完全必要。只是他带伤······
?
“也好,我去外间调息片刻。”
?
听他这么说,玄青愣了愣。
?
“我在此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
叶凤阳不知道怎么说。苏沉体内毒性虽解,但身体损伤不是一时片刻就能调养过来。
?
昏迷之前,苏沉已经看不见了,此时转醒过来,不知是何光景。
?
这样想,叶凤阳更不愿走。
?
玄青:“······”
?
玄青有点明白过来:“你和主上······”
?
他想问问是否能牵动灵犀了,这样一看,又不必问。他无奈道:“你若早定了心思,主上今日也不必有此一遭。”
?
叶凤阳垂眸,没有应答。
玄青难得地多说了一句。
“你这样,不是长久办法。”
叶凤阳沉默后,只道:“我会想办法。”
?
?
?
说是想办法,此时还是不肯错眼地守着。苏沉这里好转,山庄必然得来人接应,更何况住在别人家,玄青还得一一看过才放心。
?
说到底,棺材都摆好了,苏沉这次实在吓人。
?
谨慎些总没差。
?
二人都是话少的人,玄青出门前,看着苏沉睡颜,又道:“苏沉是我效忠之人。”他抿紧嘴唇,接着说:“影卫所言效忠事何意,应不必我多说。”
?
叶凤阳靠坐在床榻,闻言抬头,看他想说什么。
?
这话玄青不该说,更不该对叶凤阳说。顶着叶凤阳询问的目光,玄青艰难道:“你若敢教主上受了委屈······”
?
叶凤阳有一瞬间懵然。
?
一瞬之后,叶凤阳突然冷了脸,冷厉的目光盯着玄青,嘲讽道:“谁家影卫敢管到主家床上,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
玄青讨了个没趣,反正话说到了,他就出门去了。
?
顺便,把竖起耳朵听的小崽子拎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