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枥侧目看她,眼底盛着一弯笑:“当真?”
他指着照片下的字,赫然写着:「十五岁生日,许愿和他长相守。」
柏菡脸颊微晒,摸了摸鼻子小声咕哝:“你都看到了还猜。”
再往后,是h大论坛的截图,柏菡竟然也将其打印了下来,满满当当地铺满了两页纸。
校园论坛是当年的回忆,这个论坛现如今早就没有了,学校里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图片里嘻嘻哈哈讨论说晏沥和柏菡相配的人,如今也该是慈眉善目或幼稚或沉稳的老人了。
“阿沥,如果当时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你会向我表白吗?”她凝思少许时间,抬起头问道。
“也许会。”
她不解,“为什么是也许?”
他神色平静却又正经地说:“因为那时的我傲慢,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的我会怎样做。”
柏菡默了默,“那看来即使没有误会,我们的幸福也并不一定会提前到来。这样想想,似乎少了遗憾,但也有点难过。”
晏沥握着她的手藏于被褥下,手心渐渐变暖。
“但如果有个机会能重来,一定是我先去找你。”
柏菡笑,“何必重来,够好了。人生不是非得圆满,少许的遗憾让我更珍惜现在。”
“阿沥,我想先睡一觉再下楼吃饭。”
看着她钻进被窝,晏沥也顺势躺进,订了闹铃,“好,过一小时我喊你。”
“嗯。”
常常有人问他们,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考虑过分房睡,许多老人在年迈后都选择了分房,为了能更好的休息。
每每有人问起时,柏菡或从书籍中抬起头,或从画纸颜料中抬起眼,弯着眉眼笑说:“因为没有他,我会睡不着。”
越是老去,越会觉得冷,越会做梦惊醒。
晏沥当了她一辈子的暖水袋,她太习惯他的存在了,无法离开。
纵使她和晏沥尽量保持着年轻时的心态,但终是抵不过岁月的。
像树被年轮刻写。
他们走过漫长的路,见过太多人的离去。
晏廷、林沐琴、余平露、柏志远……甚至是尹子妍。
前者们在离世前也放下了一辈子的执着与痴念,那些过不去的心结和不满,在那一刻也散了。
柏菡还记得,晏廷离世前几晚,林沐琴赶到了医院,将一束花放进瘦长的花瓶中,只问了他一句话。
很俗,很电视剧,但是她最想知道的。
“晏廷,你爱没爱过我?”
可她也知道,他在弥留之际,睁不开眼,自然也是无法作答的。
一个又一个,先是长辈,再然后是同辈,甚至是小辈。
除了老去,还有千万种其他方式剥夺走生命。
她热爱文学,热爱悲剧,尤其能共情,人慢慢老去承受能力也越差。如果不是晏沥在身边宽慰,她恐怕日夜走不出那阴暗的心情。
有次她玩笑般说过。
“阿沥,你得比我晚走。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会伤心难过疯的。”
他顿了顿,温软的音色传来,“好,只许你比我早一天。”
“嗯。”
九十一岁那年,晏沥食言了。
饱受各种老年病折磨的柏菡还躺在床上静养,楼梯间传来他滚落的声音,碰倒了花瓶,当啷作响。
哥哥和妹妹赶来,带着大大小小的一家子。
柏菡的视线模糊不清。
“他呢?”
没人回答他。
她从沉默中读出了答案。
天边的夕阳也隐去了。
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悲伤,只是觉得冷。
活到如今,皮肤干巴巴的皱瘪进去,早就不漂亮了,但他昨日还夸了她漂亮。
“我睡会觉。”
她气若游丝地发出细细的声音,阖眼睡了。
梦里她趴在窗前远眺搬家的晏家,阳光明媚,细小的绒毛金灿灿的发着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