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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旅人清醒的消息便传遍摩德韩恩。毕竟是个小镇,小家小户的消息,也能在半日内传得彻底,更遑论此等大事。约莫清晨时分,留守教苑的欧文先生被一阵大叫惊醒,随即冲至旅人床边,看见他满脸惊惧地瑟缩,一手抓着床沿,一手不断胡乱挥舞,嚷着模糊不清的字句。
欧文先生缓慢地对他说话,清楚地告诉男子,他倒卧街头时,被居民救了一命,并指指床头柜上的药膏、纱布等,试图传达善意。旅人不再叫喊挣扎,渐渐晓得自己曾到鬼门关走一遭,正是眼前的人拉了他一把。他疑惑地说话,欧文先生却露出同样困惑而有礼的笑容。
原来是语言问题。
「这里是哪里?」他转换语言。
「此处为摩德韩恩,是个小镇,您可能未曾听闻。」感谢索尔斯之星。欧文先生总算松了一口气,「您身t如何?还有哪里疼吗?」
男子摇摇头。他苏醒不久便审视全身,伤口都被敷了药,撕裂伤也被缝合。「但是……」语音未落,腹部就传出响亮的哀号,男子双颊涨红。
欧文先生亲切地微笑,表示去热点食物马上端来。男人向他道谢,目送他离开医护室。
男子望向窗外,索尔斯已高挂当空,准备大放光芒,像昨日以前的日子,都将如今日美好,一如往常。
但是他悲恸地想起奥斯卡,泪水沿颊滑下。
所谓从前,已不复存在。
瑟尔区听说旅人苏醒,吃完早点便说要去教苑一趟,背起包包就想出门,薇拉却跩着他的衣角,恳求带她同行。
「哥哥,带我去好不好……」薇拉童声童语地请求,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瑟尔区只得牵着她向父母挥手道别,一同奔向教苑。
一进到医护室,便见伊安nv士、欧文先生、罗b0兹先生等人已站在床侧,貌似正与病床上的男子对话着。他意识到那位就是旅人。与昨日差异极大,旅人经过梳洗,面容与四肢乾净许多,换上一身轻薄单衣,但宽松的衣裳无法隐藏底下瘦弱的躯g。众人瞧见小小的瑟尔区和薇拉,纷纷让出空间,欢迎他们进入这谈话的圈圈。
男子拿着水杯,细得彷佛一握就断的颈子慢慢扭转,憔悴双眼直gg盯着他。
「是你吗?救了我的小弟弟。」
瑟尔区迟疑了会儿,不晓得该不该承受这样的感激,最终仍点点头。薇拉抓着他的手,好奇地将男子从头到脚看个仔细。
「非常谢谢你。」对方轻轻弯腰表示感激,瑟尔区急忙挥手道:「不,这没什麽,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
男子对他微笑,唇角弧度小得如同摆出笑容也吃力无b。他再度看向大人们,继续未完的话题。伊安nv士将两个小孩拉到身旁,安抚似地笑笑,望着男子时神情却变得严肃而不安。
与昨日倒卧路中的模样相b,病床上的他显得jg神许多,眉宇间却有愁云惨雾笼罩。他轻启双唇,声音沙哑似数天未曾饮水。
「我的名字是艾伯,再次感谢各位的救助,我才能自si亡边缘折返。我刚才突然想起,或许这正是机缘。我逃到摩德韩恩,被善良的居民救起;也可能是命运的安排,使我来到此处,发出警告──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瑟尔区愣住了。他在说什麽?
「也许各位感到诧异,眼前的人正说着天方夜谭。要抛弃家园?」艾伯咳了咳,缓慢地喝下一口水,「但切记,该放手就千万别眷恋……否则,只会与家乡一同逝去。」
医护室里,空气像凝结成一团果冻,令人难以呼x1,奇怪的氛围沉沉地压上肩头,每个人都觉得背脊有gu凉意。
「这话怎麽说?」罗b0兹先生颤抖着发问。他布满皱纹的双手交叠於拐杖上,不断搓r0u指尖。
艾伯又喝了水,深深吐了口气。
「我来自小镇东北方的村落。规模不太大,但位於入山口,而山的另一侧是个商贸频繁的城市,大概在这儿的西北方吧。时常有想翻山越岭的旅人们,进山前会先向我们购买食粮、登山器具、保暖衣物等,村落因此渐渐兴盛起来。也没寝过要因此合并其他小镇、村庄之类,只是为了过活,村子不近海,除了农耕也只有这点小钱可赚。我们一直很安分地过着小日子。」
「直到村子里,出现奇怪的白袍人。」
「白袍人从不进商店,不在旅馆歇下,也未曾询问进山的相关事项,从头到脚毫无一丝旅人的气息。最初只有一个,渐渐增至两、三位,穿着长摆及踝的袍子,竖起高高的衣领,双手隐藏在宽大袖口之下,总是走在路的最两侧。那绝对不是为了表现有礼而靠墙走路──他们的速度刻意加快,脚步声细如针落,他们接近我时,我总是被那样的无声无息吓得惊跳。」
「没有人知道,白袍人为何而来,又为何总在傍晚时分悄悄离去;更无从得知,他们每日在村落里奔走,究竟想找些什麽。日复一日,我为家计看店时,隔着橱窗,望着他们走来走去,或结伴或独行,拖着一身奇异长袍,眼神扫视每个路旁的商店、住家─
', ' ')('─那是种充满审视、评判、危险的眼神。说起来,或许那时一感受到这些,就该收拾行囊远走才是……」
艾伯艰难地咬紧下唇。sh润了乾涩的喉咙後,他继续说:「差不多七天,白袍人就消失了。我们一度认为,这群人不过是先来探勘此处是否装备齐全,足以购买,并想在村里找个最安全舒适的馆子落脚……真有趣,我们怎会如此天马行空地编造理由?再怎麽都不可能探勘这麽久。」他冷笑。「但隔没几天,白袍人又出现了。这次不再行迹可疑地四处奔走,而是五人五马来到村落中央,其中一人衣衫特别讲究,看着像是领头人。领头人身旁的白袍人自宽袖中取出纸卷,开始大声朗诵……」
村民们全聚在一块儿,望着这几名眼神犀利,显然毫无善意的白袍人,低声交头接耳。
「肃静!允愿者千里迢迢,特此宣告重要事件,全t肃静!」领头人看来就是允愿者身旁另一位白袍人大声喝斥,顿时一片si寂。
白袍人打开纸卷,清清嗓子,念出上头的字句:「吾等乃达里教教徒,为追求许愿之力──星愿,而存在於此。尊崇教义,刻苦耐劳,无私奉献,乃信教之本。吾等特许山脚下的村落一同领略星愿的力量,自此往後,全t共心,分享资源,跟随教旨!」
众人sao动不已。这夥人显然是来传教,但「全t共心,分享资源,跟随教旨」又是怎麽回事?不就是个包裹着「信教」美名的掠夺行动?
艾伯也在人群里,他疑惑地想,传教不就只是个传达宗教理念的行为……眼前这是什麽?侵占?强制信教?再次回想方才白袍人读出的字字句句,无一不宣扬达里教,并试图要求村民们一同信奉……宗教信仰,可以被命令吗?他脑中混成一团。
「这话得解释清楚!」人群中有个洪亮的声音不满地说,引起更大的sao动。
「什麽叫尊崇教义?我们没有义务信仰达里教!」
「你们有何权力指使大家信仰什麽?」
「传教应该是这种态度吗?」
村民们愈来愈激昂,声调愈加高亢,个个怒得大声叫嚷。允愿者一发不语地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白袍人又大斥一声,吓得群众再度噤声。
「吾等乃尊崇古老神识、追求神圣力量星愿的达里教,岂容你们这些下等子民随便批评!想必你们一定不了解星愿的伟大,无妨,心x宽大的允愿者将带领你们,只要跟着走就是!」
「谁信这一套……离开村庄!」终於有居民爆发,向着他们破口大喊。
白袍人依然在马背上坐得挺直,但目光倏然冰寒如刃,双眼不客气地扫视全村村民,缓缓收起纸卷。允愿者仍无动於衷,彷佛只是个摆饰,抗议声丝毫不曾入耳。一行白袍人与民众对峙着,激情愤慨的眼神与沉默冰冷的视线在空中交战。而从头到尾还未出声的允愿者,声调极为低缓地开口了。
「显然无法再交谈下去了,既然如此……三天。」
白袍人们显然吓了一跳,连忙低声再三询问。允愿者毫不犹豫地摇头,似乎拒绝他们的提议。
允愿者再度冷冷地说:「达里教的阵营与军队,已经在村庄前五百公尺外守候。三天内到营区投诚者,达里教必将给予保护;简报,将之丢置最远的角落,拿起下一个物品检视。
「怎麽能如此轻易被夺去家园!我们该起身反抗!」有人在村庄中央大喊着。
「但敌人带着一支军队,我们何以抵制?」
「无妨。」另一个居民响应,「反正出了村庄,也不见得能在其他地方存活,村庄是我唯一的容身处……我愿意为了家园而战。」
热血的气氛蔓延,纷纷有人附和,挺身站出──愿意提供武器、给予防御;补充食粮,提振士气;即使没资源可供给,也表明愿捐出血r0u之躯一战。
艾伯、奥斯卡、父亲都到场聆听,三人的内心都为之动摇。但行李已备好,母亲也在家中提心吊胆着。他们从没想过打包行囊、向大家道别、做好心理准备得花这麽多时间,也许是被压抑的不舍在作祟。
明日,达里教将入侵村落,而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家园消逝。
「果然无法抛下这里。」
父亲沉重地道出昨晚反覆思考的结果。
兄弟俩和母亲不断劝他打消这念头,但他心意已决。「我土生土长於此,一生都奉献给这块山脚下的土地……与其到外地,在余年成天回想着带有遗憾的今日,不如在此背水一战,我也毫无悔恨!你们走吧,我会祝福你们的。」
期限渐渐b近,家人劝了他好长一段时间,仍然无果,眼看已是中午时分,艾伯和奥斯卡推着哭哭啼啼的母亲踏出家门。奥斯卡深深看了父亲一眼,似是诀别,随即离开长年居住的屋子。
他们上山不久,便听见震耳yu聋的撞击声。
艾伯回头一看,数间房舍如蛋糕被大石轻易地压扁、碎裂,居民一度四处逃窜,後来又渐渐恢复攻击,一个接一个迎战敌军。他们尚未离得太远,仍能看见,在索尔斯的照耀下,
', ' ')('敌军煞是刺眼的白袍,当受伤的部位擦过袍子,便留下怵目惊心的鲜红。三人怔怔看着村庄一处接一处被毁坏,村民们仍然不要命似地扑上攻击。母亲终於按捺不住,痛哭失声,跪倒在地,双腿发软,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战火正肆nve着我们的家啊。
曾经的过去,可能的未来,都将随着一b0b0攻势消散……
「等等,那里!」奥斯卡忽然大喊,手指着村落内,「父亲在那!」
於是,他们都看见了。
父亲与白袍士兵奋力对战,而他明显居於下风,但仍顽si抵抗。他抓住士兵的长枪,狠狠刺伤对方手臂,又在腹部补了一拳。白袍士兵似乎痛得弯腰,而父亲正要补下最後一击──
母亲的尖叫充塞艾伯的耳腔,尖锐得像要撕裂耳膜,痛彻心扉。
白袍士兵佯装重痛,趁父亲正使劲砸下最後一拳,ch0u出小刀,一刀刺进他的左x。
奥斯卡怒不可遏地大吼,甩下沉甸甸的包袱,怒喊着冲进村庄。
「奥斯卡,不要!」艾伯顾及全身瘫软的母亲,只能眼睁睁望着兄长奔入战况惨烈的村子,看见他冲入战场,揪住杀人凶手的前襟,狠劲将之甩入残屋碎片里,两人开始扭打。
这时,艾伯看见远方燃起不祥的火光,巨大炙热的火球,被放在投石机上等待破坏。
他顿时有了某种令人恐惧的预感。
投石机开始运转……发s。
艾伯什麽都做不到,他无法丢下母亲,前去帮助奥斯卡;距离太远,就连将声音传达给他最敬ai的兄长,都做不成。他完全无法告诉他,天上有颗熊熊燃烧的火球,直直朝扭打的两人坠落。
还来不及,说出他的思念。
火球正中那堆残屋断瓦,士兵和奥斯卡的身影,消失在愈加猛烈的火势之中……
「後来,我们听见白袍士兵正在近处,似乎发现我们的踪迹。母亲清楚自己是走不成了,她毅然决然地要我自行离开,自己将尽全力拖延士兵的行动。事态紧急,我也无法背走太多行李,只得挑了有水和食物的那袋。但存粮不多,山路险峻,尽管省吃俭用,不出几日便空空如也。几乎是凭着意志力在行走,我数不清究竟过了多少天……於是,恍惚间到了这儿,正好被你们救起。感激不尽。」艾伯缓缓地说完这段故事,再次向大夥儿表达谢意。
一片沉默,有人拍拍他的肩,有人为他添满水杯。瑟尔区静静聆听艾伯的经历,内心无b哀伤,几乎要掉下泪水,低头看看薇拉,她似乎不太了解大人们究竟说了什麽,却也感受到空气里凝重的哀恸,低垂着眼帘。
「噢,艾伯先生,我们对您的家人深表遗憾。」欧文先生将手放在心口,眼神悲伤地望着艾伯。
伊安nv士声调低沉地说:「我也同样。不过,您先前说正好来警告我们,意思就是……」
艾伯沉重地点点头,环视围绕病床的所有人,确认大家都将目光集中於自己後,才如宣布丧讯般,语调低缓地开口。
「达里教明显是为扩张势力而来,我猜测,他们抢去我们的村庄,正是看中那里是交通要地,也许将来,达里教更会进军别的村镇──由这次掠夺行动看来,他们的野心极大。达里教如此积极地扩大领地,我认为,既然我都能来到这里,」他沉痛地说出最後一句话:「摩德韩恩,也将面临同样的下场。」
摩德韩恩全t居民皆信奉皮利福教,无一例外,这儿的生活宗旨就是皮力福教的四大信仰──「不争执、不抢夺、不嫉妒、不怨恨」,居民善良、热心、友好,无须任何人统领,自成一方美好天地,一直以来,毫无任何关於统治、带领的观念,无意识间自治着这个小镇。
虽说经由口耳相传,便能得知镇上大部分事情,却有误传等风险。那麽必要时,该如何确实地传达事项?
教苑的塔顶,有一铜铁大钟,敲响大钟的鼓槌,平日置於教苑办公室,某个牢牢锁上的ch0u屉里,非必要之时绝不拿取。唯有需要集t宣布大事,才由负责保管钥匙的教苑之人,小心翼翼捧出槌子,踩上阶梯,在布着锈纹的钟面上,力道适宜地敲响大钟。
一下……两下……三下……。
摩德韩恩的居民全探出头,好奇地瞧着小镇进头的教苑塔顶,意外着代表宣告大事的三声钟响。除了年度庆典,摩德韩恩已数年未曾响起钟声。
虽然疑惑,但全t居民都准备动身前往教苑。
如同列队的萤火虫,缓缓前进。
镇民们皆持着手掌大的灯球,灯球散发微光,仅仅足以照亮持灯者的脸庞。众人有礼且守秩序地排起长长队伍,有条不紊地进入教苑礼堂。球球光辉接成一条美丽的灯之绳,一如指示,引着更多的光球来到後方。
佛莱肯先生手持灯球,瑟尔区牵着爸爸的手,小心翼翼地行走,深怕不小心踩到小动物;佛莱肯太太搂着薇拉,面se不安地跟随。除了早上聆听过艾伯故事的ㄧ小群人,这是头一遭,没有镇民知道究竟为何而召集。
', ' ')('礼堂本就设计成能容纳所有居民,近几年虽增加一些新住民,仍有足够空间使所有人坐得舒舒服服。
他们选了个靠走道的位置坐下,佛莱肯太太与其他居民叙旧,薇拉不解地东张西望,扯了扯哥哥的袖子,低声问道:「为什麽要来这里?为什麽大家都拿着小灯灯?」
瑟尔区忧心地蹙眉。即使当时妹妹在场,她似乎也无法理解,大夥儿究竟为何难过。他想起早上在医护室,众人得知这消息,旋即作出决定──今晚便将此事,告诸全镇。
「但请都先保密,好吗?」罗b0兹先生面露愁容,不安地不断梳理白发,指尖敲着拐杖手柄。「一旦消息被不当传播,极可能引发大sao动……即使达里教即将到来,我们也得镇静以对。」
在场者无不点头同意,并决定让仍有倦意的艾伯再歇息会儿,鱼贯离开医护室。伊安nv士面容凝重地牵着他们走出教苑,却在大门前停下脚步。
她低下身,张口yu言又止,仍对瑟尔区说:「你很聪明,应该听懂了刚才的对话?」
他微微点头。
聪明的孩子。「那麽,答应我,先别向爸妈透露,好吗?今晚将召集全部镇民,大家仍会清楚一切。但……你能向我保证,保守这秘密一天吗?」
他模糊地明白这是为何,於是又点点头。伊安nv士微笑着抚0他头顶,笑容却带着勉强。
目送男孩远去,她双手交叠x口,用力地呼x1,仰望穹苍。索尔斯离天顶还有段距离,摩德韩恩,却似乎渐渐走向尽头。
待大夥儿都坐定,瑟尔区总算看清礼堂的宽广,也头一回见识全镇镇民集合的壮观与渺小──原来我们,只有这麽丁点多。能将艾伯先生的村庄夺去的教徒们,又该是多少人……
突然一阵sao动後,礼堂变得安静无b。人人看向缓缓飘移至台上的数颗灯球。微光照亮持灯者的面容──正是伊安nv士、罗b0兹先生、欧文先生。早上在医护室听见消息的当然不止这三位,其他几位恐怕正在观众席里,如瑟尔区的心情,充满七上八下的不安。
大家得知後,会是什麽反应呢?他看向父母亲,想寻求认同与安全感,二者却皆与其他居民谈天,他只得握紧薇拉的小手。薇拉愣了愣,抬眸对他一笑,天真烂漫,着实抚慰他的心灵。
教苑之人已成摩德韩恩的发言人,当然也由他们宣布事项较为稳重。他们应当已习惯被镇民所期待着,承受一道道疑惑、好奇、带着些许希望的视线。
然而今天,向来稳重可靠的伊安nv士,却禁不住地颤抖。
年迈的罗b0兹先生依然拄着拐杖,虽无法空出手拍拍她的肩,仍以慈祥坚定的眼神,向她传递温暖。
她深x1一口气。
「各位晚安。许久没像这样,郑重地宣布事情了。在告诉各位始末之前,还请作好心理准备。此事攸关小镇的存亡,及众人的安危。」
霎时惊呼声四起。
她娓娓道出艾伯的经历,并转达他的忠告──「是时候离开了。」
毫不意外,镇民们开始低声讨论,有的激动得站起身,想大喊抗议,又被旁人拉回座位,遏止冲动。他们无法置信,这个外地客方到一日,就要他们抛弃家乡远走,谁信得过这番发言?
有颗光球飘起,持光者开口:「为什麽得接受他的警告?说不定这只是个玩笑。」
瑟尔区却是相信的。
艾伯说话时眼神坚定,就像父亲信誓旦旦允诺自己时的模样,他似乎真的想帮助这个小镇。或许他只是个孩子,但……说不上来,瑟尔区就是相信艾伯。
又是一阵议论,另一个光球浮起。
「接受总b拒绝好吧?免得届时达里教真的攻打过来,我们却毫无防备。」
「又该怎麽防范?对方力量强大,足以灭村,何况是摩德韩恩?」
「就是啊。」
「是不是也该做点武器之类?」
「有效吗?」
「他们愿意谈条件吗?」
「守在这里吧!说不定都是子虚乌有。」
「也有这个可能……」
「我不想当待宰羔羊!」
「如果要逃,该逃往哪里……」
瑟尔区蹙眉,摀起双耳,薇拉不解地看着他。母亲似乎了然於心,垂眸叹气,点了点丈夫的肩,示意要带孩子出去走走。父亲点点头,继续聆听这场愈加激烈的讨论,不,说是争辩更贴切。无法看清三位教苑之人的表情,但想必相当慌张,断断续续听见他们的安抚声。
事到如今,谁又能保持安定呢?
母亲带他们走到山丘上,薇拉一见满山满谷的花,兴奋地冲向前。这座山丘的花开得特美特多,尤其是白羽花,舒展着轻柔的瓣片,在星辉沐浴下,更显娇柔,随风摇曳若欢欣摆舞。
瑟尔区却站在母亲身旁,目光远眺,对美景视若无睹。
「妈妈……」他小声地说,抬头望进母亲的双眼,「我
', ' ')('们要离开了,对吗?」
如此机灵得令人疼惜啊。
「他们什麽时候来?我们什麽时候走?我还能跟大家说再见吗?」
童言童语,却句句切中心坎,天真地诉说无人敢开口的恐慌。
「该去哪里?能像现在一样吗?」
无可预测的未来,令人不安,却只得含泪面对,所有将葬身於此的回忆。总是说珍惜着现在的日子,是否有人真正在乎过?早就习以为常的生活,倏时天翻地覆,不禁旁徨着,还有何处能安身立命?
谁来回答孩子的问题?
母亲摇摇头,轻轻推着他的背。瑟尔区偏头疑惑着,仍前去和妹妹一同玩耍。纯洁的笑容,宛如天使。
她转过身,仰头望向星空。
澄净的夜空,缀满亮粉似的星子,使漆黑衣袍成了耀眼礼服,更像一双双闪烁希望的眼,盈着微小而明灿的光芒,注视这星球上每分每秒的喜怒哀乐,却无从cha手任何变化。
背对孩子们的笑声,面颊滑落一滴透明的不舍。
怀抱一叠图案缤纷的书,瑟尔区跟在父亲身旁,拗执地不让父亲帮忙,非要自己拿给叔叔不可。几番讨价还价,他终究同意让父亲拿走一半,毕竟一双纤细小手无法承受太多。
沿途遇上许多居民,相互微笑打招呼,即便昨晚集会点燃一些不满与担忧,大夥儿仍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平日的和谐,彷佛一切从未发生……
推开玻璃门,铃铛叮叮当当地清脆响起,书香扑鼻,瑟尔区舒服地眯起眼睛。
叔叔从柜台後探出头,眼镜挂在鼻梁上,也许刚才正找寻什麽。他对父子俩露出高兴的笑容,招手示意前去。他张臂抱住瑟尔区,宠溺地抚顺男孩淡金如星辰的发丝。
「瑟尔区,又来借书吗?」
「今天来还书。」小男孩可ai地笑了,「爸爸说借太久了,叔叔会担心书不见。」
「才不会呢,瑟尔区很乖的,对吧?」他别有意味地瞥向佛莱肯先生,接过父子俩怀里的书,亲切地对瑟尔区说:「你今天可以再挑些书,叔叔送你。」
「真的吗?」男孩掩不住兴奋神情,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寻求同意。後者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书店传出一阵愉悦欢呼,小小身影立刻隐没书架间。
两个男人对望,无语而有意的沉默蔓延开,一来一往的眼神,彷佛交流着千言万语。不必问,谁的心头不是绕着昨晚的事儿?
人称书先生的书店主人叹了口气,镜片後透出遗憾的目光。
「你们决定离开?」书先生站在留守派一方。
佛莱肯先生点点头。「顾虑到孩子们的安危,昨晚和内人达成共识……大概这几天就会走。」他歉意地低头,「我们打算向大家道别──今天就是来告诉您的。」
书先生轻轻摇头道:「就没想过再多留会儿?」
「我们怕太晚走,达里教就……」
「也是。」书先生仰头闭眼,缓缓地吐出气息,「人生在世,就得把握每个存活的机会。我们也只是想和充满回忆的地方,多相伴点时光。也许哪天,仍然会离开。走或留,只是活着的方法不同。」
佛莱肯先生低下头,脸上充满了愧疚、遗憾、不舍、悲伤、坦然,还有更多……
「总之,照顾好妻小吧。瑟尔区和薇拉,小小年纪就要离乡背井……希望他们能变得更坚强。」书先生的目光温柔,「我很喜欢瑟尔区。他是个聪明、求知慾旺盛、善良的孩子。替叔叔我保护好他们啊。」
佛莱肯先生莞尔。
「您放在心上,我绝对会的……对於他们的成长,我也很有信心。」
终是好景不长。令人担忧的预想发生得如此之快,摩德韩恩恐怕无人料到--即便是艾伯,也惊讶於达里教的行军速度。
集t宣布後的第二天,学校里还在上课,孩子们聆听着讲者的细细解说,用心笔记每一条计算步骤,努力x1收知识。也许大人们早已转告一切,学校里却无半丝紧张气氛,更没人一脸愁容地诉说苦楚,是无知或佯装?无人想追问。间间教室里一片悠然、和谐,甚至还有些许笑声。
然後他们听见微渺的、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是马蹄声。
镇民们聚集到小广场,奋力伸长脖子,想一窥来者何人。算是痊癒的艾伯,也站在广场边缘观看情势,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来人近得足以瞧见衣裳颜se,他们就充满恐惧地懂了。
一身白袍、高竖衣领,熟练地驭马,一gu威压从远方传来,彷佛狂袭而来的暴风,即将天翻地覆──那是达里教。摩德韩恩的噩梦。
来了两个人,从惊喜神情看来,似乎只是在探勘地形时偶然发现此处,闪现掠夺者特有的炯炯目光。唇角毫不避讳地g起弧度,一如狮子看见
', ' ')('小白兔的兴奋得意,几乎能看见饥饿的唾ye缓缓淌下。
两人对视一眼,仍未下马,较矮的那人昂起头,轻甩缰绳驭马至众人之前,开口:「我们是达里教,很荣幸来到此处。」言讫还微微鞠躬。众人稍稍懈下心防,心想他们似乎不如想像中可怖。
矮者观望四周,还嗅了嗅清新的空气,很是满意,又对镇民们亲切微笑:「听见吾等名号,应该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吧?」
这时,高者cha话,低沉声音令人为之一寒:「你们,即将被纳入达里教的领土。」
果然……艾伯吞了口水。先前的礼节只是客套,一旦掀开底牌,也就是只野心无限壮大的恶兽。只有深不见底的贪婪。他愤怒地握紧双拳。
矮者瞪着高者,像怪他破坏苦苦营造的和善形象。
反正都败露了,便毫无束缚。他整整衣袍,一改有礼态度,话语间不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即刻起,此处将归属於达里教的管辖范围,你们将遵循教规,共同追寻星愿!明白了吗?」
怎麽会……
「吵什麽!能接受达里教的教旨指引,是莫大荣幸!看这小镇地处偏僻,一定不曾听闻吾教的神圣之举,有幸接触,是上辈子积的福!」
高者愤怒摆手,遏止噪音及议论,试图消弭所有反抗的可能。
「突然闯进摩德韩恩,说什麽纳入领土的,哪可能是好宗教?」有人冷冷发言。
耳尖的矮者听见这番低语,下马至此人前,与之对视三秒,迅雷不及掩耳地ch0u出腰间长鞭,狠狠ch0u打此人背部。
镇民们吓得尖叫,有孩子甚至嚎啕大哭,大人手忙脚乱地摀住孩子们的双眼、双耳。实在打得太狠毒,衣衫裂出长长口子,鲜血缓缓渗出,染红裂口,宛如盛绽的血之花,目不忍睹。
谁能忍受这番莫名苦楚?旁人焦急地拉开挨打之人,安抚着哀号的镇民,恐惧地远离达里教教徒──这就是他们的作风?不听令者,即斩?再也没人怀疑艾伯的故事,亲身经历一切,才深刻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冰冷。
「看见了吗?这就是反抗的下场。」他冷冷收起鞭子,扫视瑟缩发抖的居民们,「从今而後,你们得无怨无悔地跟随达里教,别妄想逃走。再有诸如此举……」他上马转身,斜睨众人,「下场可不只如此。」
「等等!为什麽不给期限离开?为什麽非要我们留下不可?」有人颤抖着声音问。
高者兴味地挑眉。
「深居山林间的小镇,又不知达里教教名……你们如何得知,吾等洗礼其它村镇的方法?」
彷佛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想供出为报救命之恩提供消息的艾伯,没人敢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地面瞧,好像路面发生什麽有趣的事。
「看来,有叛逃者啊。」对方嗤笑,「也好!叛逃者啊,听清楚了,或许以前曾给予离开的时间,但我们从未让任何人真正离去!当然,si人除外……你呢,是个例外。但别担心。看吧!你仍在达里教的统筹范围内!」他高兴地挥舞双手,在镇民们看来,却像恶魔狂舞。
今後要活在恶魔的掌控下吗……
佛莱肯一家人沉默地吃着晚饭,尽管母亲煮了大家最ai的什锦烩饭,却没人露出笑容。瑟尔区觉得,今天的灯光特别刺眼,从窗口望见的星空也万分黯淡,菜香飘入鼻腔,也正咀嚼着香甜佳肴,x口却不断翻覆搅动,毫无心思称赞母亲的手艺。
那两名达里教教徒自称是微愿者。没人熟悉达里教的分阶制,无从判别二人的阶位高低,只得各自乖乖回家,街道空无一人。沉重的空气笼罩摩德韩恩,它缓慢流过每个角落,所经之处只剩恐惧的si寂,与被噤声的尖叫。微愿者之一离开小镇,说是去通报允愿者。剩下的那名闪着锐利眼神,驾马游走道路间,即使一身醒目白袍,却宛如幽影忽然隐现。
佛莱肯夫妇深知此处不宜久留,没时间向大家一一道别了。
「今晚。」夫妻俩紧张地搂着孩子们,在他们耳边低声道:「我们今晚就离开。听我们的话行动,好吗?能不能完全听我们的话?」
瑟尔区和薇拉轻轻点头,感觉心脏咚咚跳着,像要蹦出x口般难受。
行李已收拾完毕,堆放屋角,为免微愿者巡视时发现,以木板挡着。
就像每个昨日,夜空里闪烁着数以千计的星子,平静得彷佛今日也未曾改变。
他们的人生,却掀起巨大波澜,卷走所有平静和乐。
已经决定逃往西北方。艾伯曾说,那儿有个商贸繁荣的海港之城,或许到了那,就能重新开始,抚平伤痛也建构新生活;或搭船远走,到一个达里教魔爪无可及之处,另一个纯朴小镇,就像摩德韩恩,继续现在的日子……
不过,再多的遐想,终归得逃出摩德韩恩再说。
确认微愿者远离屋子後,一家人静悄悄地从後门出走。山丘上满是小草,他们得轻轻落脚,尽量减少所有声响。头一次,沐浴星光下,瑟尔区却未感平静舒畅而满
', ' ')('怀担忧,喘息着紧紧跟随父母,并空出单手牵牢小妹。
他望着墨蓝se的夜空,多渴望生出一对翅膀,带上家人远走高飞,再也不必受达里教荼毒,在某颗星星上快乐地生活──他也明白,这终究是个妄想,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出摩德韩恩。
却仍不禁想着,能去其他星球该有多好。
瑟尔区只知道,宇宙里还有另外三个星球住着人类,该如何到达,又是否有更多可生存的星球、星系,便一无所知。
──现在这都不重要!他敲敲自己的小脑袋,目光紧随父母。
就快到达小镇边境,已经可见那座山丘。只要翻越它,就算成功了大半……
计画果然不如预想顺利。
不知何时,小镇边界已派驻两名士兵,正将棍bang当成拐杖,支着上身聊天。原想偷偷溜走,但在一览无遗的山坡上,怎能逃过利眼扫视?
他们从左侧冲来,佛莱肯一家子匆匆忙忙地逃上山坡。四个背负大行囊的小小镇民,终究被持长棍威吓的达里教士兵追上,扭打成一团。
「你们先走!」父亲挡住两名士兵,对他们大吼。但其中一个绕过他,冲向母亲与两个孩子。
母亲推了他们一把,ch0u出藏在身上的小刀,狠狠刺了士兵一刀。「躲起来!」瑟尔区紧抓薇拉,连滚带跑地冲下山丘,及时离开士兵的视线,藏身於坡底草丛与大树後,树荫使他们隐身叶片间,不凑近绝对无法查觉。
他将薇拉护在身後,偷偷从叶隙观看战况。父亲所战的士兵身型纤细,似乎也力气微弱,渐渐不敌身材魁梧的父亲,接着被一拳打晕倒地。父亲跑到母亲身旁,救出身陷苦战的她,抢走士兵的重棍,往对方腹部重重一送。士兵立刻倒卧在地,不断sheny1n,痛苦按着腹部中央,似乎快吐了。
佛莱肯夫妇快速拿回行囊,冲下山坡,满面倦容,额际闪着水珠,分不清是疲累的汗水或恐惧的冷汗,急切呼喊孩子们的名字。
「在这里!」瑟尔区和薇拉跑出藏身处,夫妻俩欣慰地紧抱他们,似乎累得说不出话。稍作喘息,便要出发了。
「我殿後吧,免得他们又追来。」父亲说。於是四人排成一列前进,佛莱肯先生在後头戒备着。
瑟尔区很担心,父亲显然相当疲倦,真能挡住追兵?
大概刚走入山林不久,他的担心,成真了。
正要回头问问父亲的状况,他看见潜伏後方的白se物t,恐惧快速涌上。
达里教士兵的双眼,在暗夜里彷佛闪着邪光,尽是不满与愤怒……瑟尔区还看见了,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心。
当然害怕,但他发现更可怕的事情。
士兵就伏於父亲後头,举着前端带刺的长棍,就要朝父亲背部挥去。
瑟尔区瞪大双眼,终於颤抖地尖叫。
「住手──」
「住手──」
达里教士兵被惊叫声吓得一愣,似乎没料到这孩子会发现他,握着带刺长棍的手停滞半空一秒,再度挥下!
然而仅仅一秒的空白,正好让佛莱肯先生意识到危险,及时闪开,只差几公厘,骇人尖刺就会划得他皮开r0u绽。
佛莱肯太太将薇拉护在身後,又伸手将瑟尔区揽进懐,三人满脸害怕,而白袍人正好瞧见他们,眼底闪过一抹邪恶。
「不准!」佛莱肯先生扑向他,yu将之压制在地,却敌不过对方的熊熊怒火,魁梧身型也无法完胜手持武具的纤细士兵。
瑟尔区紧抓背带,看着父亲与敌人奋战,恐惧如鼓槌重重打着心脏。即使深知自己如此弱小,弱小得连家人都保护不了,也想助一臂之力……但力量远远不够。他低头望向微微发颤的双手,头一次切身感受到,这副幼小纤细的躯壳,所能为之事如此微渺。
佛莱肯先生的喘气声愈趋粗重,抓握显然不再充满力道,士兵一个猛推,使他踉跄了会儿,跌倒在地。
士兵面露险恶微笑,面容扭曲如恶魔,抓着带刺长棍的手渐渐高举。
「si吧。」
佛莱肯先生面露惧se,扭动身躯yu逃,却为时已晚……
他回神时,发现正站在士兵跟前,对方的武具已然脱手,狼狈地坐在草地。
想起来了。方才身t不由自主地冲上前,y是推倒了白袍人。是为了什麽呢?
父亲。
对了,父亲呢?
如同收音器将声响渐渐调大,他慢慢听见男人的痛苦嘶吼与nv子的哭喊,扭动颈项,看见父亲抱着淌血的小腿而面目扭曲。他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目光却离不开那一道道怵目的红,滴落大地,草尖彷佛绽开了花。
为什麽……还是没能……
双脚瞬时离地,喉咙像要被捏断的x1管,瑟尔区小手用力拍打着紧掐咽喉的大掌,徒劳无功。
「只差一点点,那个男人就能上西天了……都是你!」达里教士兵面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幼小无助的他,感受指尖传
', ' ')('来男孩急促跳动的脉搏与挣扎的意图。他渐渐加重掐压气管的力道。「那就换你si吧……」
视野像沾到水珠的图画,景物渐渐糊成交相混杂的se块,背脊滑下战栗不已的冰冷,再多的ch0u动、拍打、苟延残喘,似乎都将化为虚无。喉间能让气丝游过的狭隙,也正被缓缓压缩……
只有十年啊。他忽然想到。
下一刻,过於冰凉的空气全数涌进喉咙,争先恐後地跑遍身t每处,瑟尔区用力地大咳再大咳,卧倒在地,小小身躯蜷成圆圈。
他勉强抬眼。母亲正站在士兵身後,满脸害怕,手中似乎紧握什麽。
然後他明了了。
达里教士兵那身标志x的白袍,前襟渲染成极其美丽的血之花,一如在洁白纸张上以jg心调好的红墨大力挥洒而成,瓣片的中央,隐约突出一块突兀的刀尖,闪着赤黑se的血ye,刀尖滴下鲜血。
母亲双眼圆睁,瞳孔里写满恐惧,望着颤抖不止的双手无能为力,而再无声息的躯t颓萎倒下。
瑟尔区很想伸出手,紧紧抱住母亲虚弱的身躯,景物却愈来愈模糊。渐渐看不清她是否正无助哭泣,更无力探看父亲的伤势如何,只觉脑袋如千斤重。
他勉强翻身仰天,想一瞧繁星,也许能许个愿……可是连星辉也糊成一片淡淡的光晕,瑟尔区不确定该向哪颗星星许愿。
不行。还不能松懈。父母亲与薇拉都正等着他的安慰与协助,怎能顾着自己的倦意沉沉睡去?
瑟尔区撑起身子,踉跄地走向母亲,夺去那把血刃,将她拥入小小的双臂间。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这战栗不已的恐惧,虽然同样害怕,他仍紧紧抱着如此奋不顾身保护孩子的母亲。
这可会成为永生纠缠的噩梦啊。
「妈妈!」薇拉大叫着跑来,扑向母亲和哥哥的怀抱,最年幼的她,即便无法完全理解究竟发生何事,一具不再动弹的躯t与鲜血,也足以说明一切。八岁的孩子,岂不更为慌怕?
他更加用力地抱紧母亲与妹妹,彷佛如此便能除却几分惧意,互相给予勇气,继续前行。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眸底仍满载不安,但没有时间踌躇不前了。
瑟尔区牵着薇拉与妈妈,一同照料sheny1n不止的父亲。佛莱肯先生的脚伤得很重,尖锥刺穿小腿,有些还留在小腿肚中,得先一一拔起才能包紮。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父亲咬牙蹙眉的痛苦模样,但不处理好伤口,只会更糟。
一如他们所要面对的未来。
「喂,这边啦!」小男孩嘻笑着招手,却在他走近时,又忽然跑开。
「走那麽慢,抓不到我喔!」啊,他渐渐认出这声音了……是威尔。男孩的身影逐渐清晰,威尔摇晃着圆滚滚的身躯,红扑扑的脸蛋笑得开怀。
朝四周一望,有些模糊的形影,也开始变成他熟悉的模样──罗b0兹先生、艾伯先生、伊安nv士、书老板、欧文先生……他们欢快地谈笑,成群。
没人注意到他。
「等等!」他着急地呼喊,「你们为什麽……」
瞬时,一片黑影吞噬四周,他眼睁睁看着大夥儿疑惑回头,眨眼间即被黑暗所覆──消失无踪。
想警告剩余的人,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倾诉。
闇影之se愈趋浓重,愈加深沉的恐惧点点侵蚀心房。他颤抖着缓缓回头,以为会看见更可怕的深渊──
却是一片怵目惊心的绯红。
「啊!」
瑟尔区倏然坐起,急促地喘息,脑中的画面停格在惊醒前最後的梦境。但颜se不再鲜yan,恐惧也随之淡去。
扶额长叹,他看了看家人──大家尚熟睡着。昨晚折腾一番,才找着这处勉强可称隐密的树丛後,便草草睡下。父亲眉头微蹙,小腿回复部分血se,但乾涸的黑se血块,却刺痛地g起昨晚记忆。
他打了个哆嗦。清晨时分,沁凉空气本应带来神清气爽,树林间同样传来隐约鸟鸣,他却觉得寂寞。
不过离开摩德韩恩一夜,已经开始想念。想念同伴们的笑声,想念巷口店面橱窗里的摆饰,想念教苑的清脆钟声,想念白羽花轻柔的瓣片,以及从山坡的小屋看去,小镇灯火通明的美丽……
瑟尔区闭起双眼,覆於包包的手愈握愈紧。低头看着这午夜蓝的大背包,忆起小镇最後一夜的宁静,忍不住抱紧它。原是父母让他作为随身行李的生日礼物,想不到这麽快便派上用场……
没事的。他心想。一切都会没事的。
「瑟尔区?」
佛莱肯太太r0u着太yanx支起上身,不时略略皱眉。
「妈妈,你还好吗?」他跑到母亲身旁,一脸忧心。
「没事,大概太久没睡在草地上,不太习惯。」她笑了笑,以为孩子看不出笑容里的勉强,「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启程,早点到达艾伯先生说的滨海小镇。」
「但是爸爸……」他停下。
', ' ')('佛莱肯太太轻叹,00他柔软的金发──此刻沾着些许脏w,不似往日洁亮──眼神闪过一瞬疲惫,随即堆满笑容。
「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们围坐一圈,安静嚼食一个手心大的面包与几口水作早点,瑟尔区注意到父母刻意少喝了些,而妹妹毫无知觉地饮下两大口。
佛莱肯先生摊开地图,指着洼地道:「这是摩德韩恩,而我们正在盆地的边缘。至於目的地──」指尖滑向西北方的一座城市,「西波克在这。我们原先料想一星期内能到,但现在……」他顿了顿,低下眼眸,「得多花点时间,走这条。」
原本斜直穿过森林、丘地的路线,改为l字型,避开浓林丘峰处,从疏林区切出,再直线向上。
「大概会多花近一周……」
一阵沉默。
佛莱肯太太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神流露出坚定。「孩子们,还记得离家前的约定吗?」
两个孩子点点头。
「我们很少要求你们做些什麽,对吧?但,从今而後,一切都将不同──我想,你们也察觉到了。若是以後,爸爸或我请你们帮忙──什麽事都有可能──请相信我们,这背後一定有恰当的理由……我们绝对会尽全力保护你们。所以乖乖听话,好吗?」
瑟尔区和薇拉对望,上前抱住父母。
「我们会的。」
佛莱肯夫妇拥紧至儿,内心卷起无数剧浪,x口的腾涌却无可宣泄……绝不能让孩子们查觉自己的害怕,徒增不安。
於是,一行人终於启程。
薇拉头一次t认,摩德韩恩是多麽的小。不晓得走了多久,但路程大约已可将摩德韩恩绕个四五圈,眼前景致仍是同一片树林。途中已间歇数回,但t力似乎未有回复。
索尔斯之星今日不知为何光芒黯淡,草地上点点斑驳模糊不清,她仰望上空,试图从叶隙里的灰暗云层瞧见些什麽。为了躲避追查又不至迷失,他们行走於浓林区的边缘,以树林作天然屏障。
尽管偶有徐风捎来凉意,林荫也着实笼罩着大地,但看似无尽的树林与沉甸甸的包袱,已让这八岁的孩子略感吃不消。她停下脚步,再次将滑落的背带拉上肩膀,拭去面上汗珠,加紧脚步跟上哥哥。
「还好吗?我再帮你拿一些吧?」瑟尔区半面藏在y影下,那双积雨云般灰沉的眸满溢对妹妹的关心。
薇拉握住他的手,甜甜一笑。「没问题。」
那滩yan红深深映入眼底,她约略明白了为何与小镇的大家不告而别,也懵懵懂懂领悟,未来会很坎坷。
包袱虽重,但哥哥和父母一定承受了大的重担。回头看见爸爸伤痕累累的腿,与亦步亦趋、神se担忧的妈妈,自己的辛苦算不上什麽。
她轻喘着,学着习惯背上的重量。
不太得分辨出太yan的位置,浓密的枝叶恰恰遮蔽了天空,只觉得空气变得暖热。不常如此长走的他们尤其佛莱肯先生行动不便已气喘吁吁,瑟尔区为大家找了块空地休憩,一行人卸下重负,佛莱肯太太搀扶丈夫坐下,听他那一声声sheny1n,众人心里极为不忍,却也感到无力──无从分担家人的苦楚。
佛莱肯先生低喃着什麽。
「……如果我没受伤,你们也不必被我拖累……」
「说这什麽话!」
薇拉被母亲的音量吓得抓紧瑟尔区。佛莱肯太太怒目而视。「相互扶持走过那麽多年,大大小小的困难都一起度过了,现在不过是遇上另一个逆境,不要放弃啊!」
她颤抖着肩膀。「我们都还需要你!」
佛莱肯先生被妻子突如其来的喝斥吓得一愣,目光显得震惊而脆弱。他低下头,盯着腿上一条条结块的血痕,久久不语。
半晌,他执起妻儿的手,坚定地与之对望。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只是害怕了,害怕自己无能保护你们,害怕变成大家的负担。但是我错了。此刻,既然你们相信我、认可我、支持我的存在,那麽我也会付出等值的信心。毕竟路还长得很,不是吗?」
俩个孩子听得一怔一怔,但佛莱肯太太泛起泪光,张臂环抱丈夫。
「谁都会害怕啊。」她说。「只是都努力着罢了。」
母亲和薇拉同去寻找水源和食物,拿着水瓶、大袋子和一只小表以前某个旅客用它向他们换取相当喜ai的木艺品便挥手离开。瑟尔区单手抱膝,偎着父亲,下意识抓紧他时刻不离身的夜se背包。
「你很重视它。太好了。」父亲搭住他的肩膀,g起唇角。
「嗯,这会……」他闭口。
「让人想起过往?」佛莱肯先生阖上眼。徐徐清风吹得人昏昏yu睡。
「对。」
「我也很希望回到小镇,过着一个又一个幸福安乐的日子。」他苦笑,轻轻一叹。「为什麽有些东西,总是直到将要离手,才会忽然想起多麽渴望它的陪伴。」
「但是,回不去摩德韩恩
', ' ')('了,怎麽办?」
玉蜀黍般浅金的浏海,隐藏了瑟尔区的表情。但作父亲的怎麽可能没察觉到,那副细小肩膀止不住的颤动?
他温柔揽住儿子,轻声道:「你很坚强,瑟尔区,有了妹妹以後,也一直尽责地当着哥哥。一如你ai看的故事书,生活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难题,而你,就是勇者。只要闯过关卡,一定能到达所期待的地方。」
「所以只要努力走下去,就能回到家了吗?」稚neng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是回家,而是建立一个全新的、更美好的生活。」他00儿子的细发,「瑟尔区,把这句话时时放在心上──只要一心一意地追寻,就能获得我们所企盼的事物。这是你名字的涵义,也是我们对你的期许。」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悄声念了遍自己的名字,突然心中萌现一束希望一阵暖风吹来,瑟尔区靠在父亲怀里,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意识渐渐随风而去……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他r0u着眼,睡眼惺忪地四下张望,却未见半点形影接近。
是错觉吗?挪了挪身子,他略略放松身躯,仰望父亲同样熟睡的脸,又闭眼想像正在小镇里小而温暖的屋内,等会儿妈妈便会端着一盘好料,轻声唤醒……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瑟尔区倏然睁眼,终於瞧清谜样声音的来源。
一丛奇怪的橘褐枝叶左摇右摆,当它发现他的目光,枝叶猛然一竖。再往下瞧,有双细长的眼直gg盯着他。
「爸爸,」他悄悄摇醒父亲,「是狐……」
狐狸双耳一动,眼中闪着狡黠,尖嘴叼着布袋──那是他们的存粮──飞快跑进森林。
「等等!不行──」
那是我们的食物!如果不见了,大家就会……
顾不得方睡醒僵y的身子,听不见父亲的呼喊,瑟尔区尚背着包包,拔腿就追。
「回来!」他着急地喊。
随着狐狸在森林里左弯右拐,他逐渐感到呼x1粗重、双脚疲软,总是在快跟丢时,抓住眼角一抹橘褐se彩而焦急跟上。一向生活在安逸的环境中,面对如此狡猾、迅速的敌人,小小年纪更加吃不消。
但是不行。瑟尔区气喘吁吁,继续追着。都到这里了!
他咬牙加速,冲到狐狸侧边,改变了牠的预定路线,一不小心跑到si胡同──山壁近在眼前。
眼看就要撞上,牠b不得已抛下布袋,飞快奔去。瑟尔区高兴地紧抱粮食袋,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山壁休息。
忽然,鼻尖一阵冰凉。他抹抹鼻子,瞧着指上那粒晶莹──
是雨水。
不知何时,天空已布满屋云,如盘据一方的黑怪,自喉间发出声声怒吼,大地为之撼动,而雨点纷纷落下。很快地,滂沱雨声充斥耳腔,远处的隐约雷鸣令他不安,想加紧脚步回到家人身旁。紧怀着布袋,他向来时路看去,却完全呆住了。
所见尽是一片灰暗的树林,树影似乎交错如一,视野里充满灰白的雨丝,更加无法辨别刚才究竟从何而来。光线昏暗,他彷佛置身一座巨大的灰se迷g0ng,树影幢幢一如无声嘲笑,笑他的急,笑他的愚,笑他的处境。
任凭冰冷雨水打sh身子,瑟尔区茫然地伫立偌大树林里。
大家……在哪里?
向雨雾弥漫的林子里踏了几步,瑟尔区便发现他根本不可能独力走回家人身旁。但一直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教苑学校教过,若是身处野外,首先要找个庇护处……也许山崖下会有洞x?他满怀希望地想着。
一手抱着装满食物的布袋,一手扶着山壁行走,不时拍拍打打、四下张望,找寻任何能平安度过漫漫长夜之处的蛛丝马迹。
雨势愈加狂乱,他瑟瑟发抖,看不清前方,偶尔扫过颊边或踝处的枝叶,总令他吓得跳开,惊魂未定,往四周一望,仍然是无尽的灰se世界,咽下口水,y着头皮继续前行。
有太多太多的声音混杂,使人心惊胆战──隆隆巨雷、劈哩啪啦的打叶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嚎叫、怦通狂响的心跳声……到底在哪里!瑟尔区急得快哭出来了。
冰寒雨点毫不留情地渗进衣隙,每一滴雨水都像冰冷的撞击,彷佛要冻住骨r0u般难受。地面泥泞难行,瑟尔区的身子不住地发颤,牙齿咯咯作响,快要无法抓住不断滑落的袋子。
已经ga0不清楚,滑落脸庞的究竟是什麽。
「还有……多远……好冷……」
山壁逐渐变得没那麽sh黏,但意识也渐渐模糊。
後来又走了多久,才发现一个洞窟以躲避大雨,又是如何入睡的,他全无印象了。
好像,有火在烧。
全身被火舌t1an舐般,喉咙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单音。他艰难睁目,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石壁彷佛就要砸下头顶。试图挪动身躯,手脚却如绑上千斤,寸步难移……
好冷
', ' ')('。好难受。
以往这种时刻,父亲或母亲会为他盖上暖被,替换额上的冰毛巾,温柔地喂他有着清甜香气的粥食。在那一天,他会觉得除了病痛以外,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爸爸、妈妈、薇拉……你们在哪里?
会不会被抛下了?会有人找到我吗?
我……会si在这里吗?
他蜷起身子,瞳孔颤抖着缩成一个小点。
「谁来……救救我……」
昏昏沉沉中,有个冰凉的东西覆上额头。
这是什麽?好舒服。
它ch0u离时,他多想抓住它。
不,等等,不要离开。
似乎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是想偷走食物的狐狸?他缓缓翻身,伸手想抱住布袋和随行包,却被那冰凉之物温柔地压回原处,而後一块布罩住身子。
他抓紧了布,全身躲进它的温暖怀抱里,沉沉睡去。
再醒来,周遭已陷入黑暗,只剩眼前一团跳动的光火。光火前坐着两个黑影。是爸妈吗?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薇拉呢,她在哪……
不对。这不是他们。
瑟尔区猛然起身,庞大晕眩席卷而来,忍不住哀叫出声。
黑影同时转向他。「醒了吗?」
视野逐渐清晰,黑影的轮廓化成两个人影。男人走向他,以手测量他的额温。瑟尔区毫无气力抗拒对方的碰触。「还是有点烫。」
「我们煮了晚餐,你要不要吃?」另一个较矮的男人微笑着问。
他们是谁?为什麽要照顾我?尽管有着千百种不解,耐不住渴求食物的想法,他缓慢点头。
男人递给他自己的碗。饮下散发酸甜气味的汤,他觉得被暖意包覆,满足地叹气。男人们静静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喝,彷佛许久未曾进食。「谢谢你们。」喉间不再乾涩难受,瑟尔区第一句话便向他俩表示感激。若不是两人发现他,恐怕自己将置身洞窟慢慢si去也无人知晓。
较矮的男人笑着摆手。「这没什麽。倒是小弟弟,你怎麽躺在这里不省人事?很危险耶。」
他不晓得该从何说起,决定说最简单的部分。「……我迷路了。」
「抱着食物和行李迷路?」高个子的男人眯着眼,瞥向放在瑟尔区脚边的袋子。他震了震,原来包包已经被搜过了。
「你太凶了。」较矮的男人s去不悦的眼神,对方哼了哼。「小弟弟,你要去哪里吗?家人呢?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吗?」他温柔地g起唇角。
这个笑容,和妈妈好像。
大家现在在哪?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视线再次模糊不清。
「咦,等等,为什麽哭了?」
「你也没好到哪去啊。」
「这是意外,意外!欸,小弟弟,别哭了啦……」
瑟尔区忍不住笑出声,ga0得两人一头雾水。他笑着抹去泪滴,ch0u了ch0u鼻子,将逃亡的前因後果娓娓道来。
「达里教?之前南下时好像听过……想不到是个恶教。」康斯坦丁──矮个子男人──皱眉道,「所以你为了追这袋粮食,迷路不打紧,还在大雨中乱走……难怪会发烧。」他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让狐狸咬走啊,安全重要多了!」
瑟尔区缩起肩膀,露出做错事的歉意模样。进食後身t好多了,他不再感到头重脚轻,也能清楚地回答问题。
莱迪把玩着小刀思索。「不过我们行经这附近几次,从来没发现有个小镇。」
「大概是在我们每次都绕过的山坡後头吧。」康斯坦丁耸肩,「总之,不能放这孩子不管。我觉得能相信他。」
「你上次也这麽说。」莱迪检视着刀刃。「结果呢?」
康斯坦丁露出严厉的眼神。「即使时光倒流,我也不会反悔,老弟。」
莫名的沉默充斥空间,瑟尔区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却能感受到肩上那沉甸甸的重量,以及眼前两道交战的目光。是因为我吗?他毫无头绪。小镇里不常遇到这样冰冷的氛围,该如何化解?小小年纪的他一片茫然。
如果是伊安nv士他们,会怎麽做……
他轻轻放下碗,起身,深深鞠躬,吓了两人一大跳。「那个,如果我造成你们的困扰,真的很抱歉。」
「但是我真的非常需要你们的协助……」他抿紧双唇,「不能找到家人也无所谓,只要将我带到树木变稀疏的地方就好了……爸爸好像说,我们会在那里向北转。如果到了那边,还是找不到家人……」瑟尔区颤抖着拳头。「我会自己去目的地。」
莱迪愣了愣。「你怎麽知道能不能抵达?旅行可不是什麽游戏。」
「我……我知道。」他深x1一口气,抬头定定看着两人。「但是,不试试看,就连见到家人的机会也没有了。」
兄弟俩暗自吃了一惊,这孩子,为什麽能有着无可动摇的坚毅?即使双膝发颤,幼小的脸庞透着害怕,依然说出这句连ren
', ' ')('都无法贸然开口的承诺。
那是什麽样的决心。
对视仅仅数秒,瑟尔区却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心跳在耳膜旁剧烈地鼓奏着,他可以感受到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得快要断裂,手脚的颤动渐渐无法控制,袭上心头的,已经分不清是恐惧或夜晚的寒意。
会被拒绝吗?我会变成累赘吗?如果得靠自己抵达,没有地图又该怎麽走?而且──
「算了。」莱迪转了转小刀,收进刀鞘。
康斯坦丁的唇g起大大的弧度。他0了0瑟尔区的金发。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了。」
「真的吗!」孩子雀跃地笑了,「非常谢谢你们!」
「不过,到了那里,你有两个选择。」
「选……什麽意思?」
对方偏头,单手支着下颚。「去找家人,或是跟我们走。」脸上挂着淡笑,眼眸却不带笑意。「独自旅行的路途中,有很多危机是你无法预料的,也许在找到家人前,你就丧命荒野。」
一闻此言,瑟尔区震了震。
「所以你也能留下,继续跟着我们走。可能永远见不到熟人,至少,我们能让你活命。端看你到时候怎麽决定,所期盼的,究竟是什麽结果。」
戴上连衣帽、罩上毯子,康斯坦丁侧躺在柴火旁,枕着行李再度对他温柔一笑。「已经晚了,小孩子不睡隔天会没力气走路喔。晚安,瑟尔区。」
寻找至亲,或保命流浪。
只要一心一意地追寻,就能获得我们所企盼的事物。父亲的话犹言在耳。
可是,我该追寻什麽?他裹上另一条毛毯,在冰冷的石地上,找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睡下,盯着墙上跳动的焰光,迟迟无法入眠。
这一次,没有人能够帮他。
t力回复得差不多,而所余存粮也不允许三人再多踌躇,他们即刻启程。即使少了全家人的那份行囊,随身包和食粮加起来,也不b原先轻上多少。但这回,不可能请两兄弟替他背负。
也好,顺便练练自己的t力,等见到他们时,就能背上更多的重量。爸爸的腿不晓得好点了吗?少了我,薇拉和妈妈得花费更多力气分摊行李吧?我真不该为了追布袋而迷路……
不行,不可以再後悔了!瑟尔区拍了拍脸颊,加紧脚步跟上两人。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相对於自己,俩兄弟显得人高马大,合身旅装下,久经锻链而结实的身躯若隐若现。无论前堪地势的莱迪,不时瞧向罗盘修正方位的康斯坦丁,眼神都同样专注而确定,彷佛目的地闪烁着光辉,再清晰不过。
「等等。」偶尔,康斯坦丁喊停弟弟,蹲低观察脚边的花草,拔起部分直物收进腰间束囊。
瑟尔区好奇地探头。「那是什麽?」
「夏天森林里常有的盖思草。」他拍拍孩子的头,示意他走在前面。「虽然有毒,但是满好吃的。」
「为、为什麽要吃有毒的草?」
「只有表皮的黏ye具毒啦,洗乾净就没事了。」
「呼……好险。」孩子松了口气,随即一脸疑惑。「但是,它为什麽要让全身沾满毒ye?如果充满香味,不就会有更多的动物来看它?」
康斯坦丁顿了顿,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为什麽呢?虫媒花的盖思草,明明让芬芳远播更容易引来昆虫,纵使花朵无毒,植株上的毒也足以使多数动物退避三舍……却仍有昆虫愿意前来汲取花蜜,播粉大地。
要想出个藉口敷衍了事,於他,不是难事,他却不想随便抹灭孩子萌芽的探索热情。
也许,他有冒险者的资质。
「这个嘛……」康斯坦丁点着下唇,垂眸看向一脸认真的瑟尔区。「你想想,如果盖思草在开花结果之前,就被无法帮助他传宗接代的动物破坏……」
「就没办法授粉了!」小脸亮了起来。
「所以,才得用毒ye保护自己。」他挂着鼓励的微笑,「接下来,就是我猜想的了。」
「什麽意思?」
「我设想了两种状况──第一种,昆虫们并不怕那种黏ye;第二种,那些x1过花蜜、会帮忙授粉的的虫子们告诉大家,没关系的,它不会伤害我们……像这样。」他摊手,「毕竟叫盖思嘛。」
瑟尔区的天真笑颜,彷佛使四周明亮起来。「好像童话故事!」
康斯坦丁r0u乱孩子的发。和他的笑容一样金灿。
「也许我们身旁,处处存在着童话。」
他行进的步伐趋缓,不知名的小草在脚边晃动,不时拂过鞋面。瑟尔区眯起眼,试图拨开阻挡视线的发丝,竖耳却听不清他接下来的话语──迎面而来的徐凉夏风,将话音吹散成零碎片段。
「如果现实也像童话,该有多好。」
前方,莱迪忽然停下脚步,手掌拱起围住耳朵。
「嘘。」他竖起食指置於唇前。「仔细听。」
三人噤声。鸟
', ' ')('鸣霎时成了声音的主宰,伴着水珠轻微滴答,风儿嬉闹着跑过树林的笑声,和他们小心翼翼的鼻息……
不对,还有什麽。
瑟尔区闭上双眼,往所有声音的缝隙、最微小的部分找去。排除其他声响,专注聆听那些细小的歌唱。
哗啦哗啦哗啦……
「是水!」
兄弟俩异口同声,不掩兴奋面se,极有默契地对视。
「小孩,我们会走得快一些,跟紧了。」莱迪柱着长杖──大概是登山用的──胡子下的薄唇快速而清晰地吐出字句,彷佛错过这次的水音,再寻觅将难上加难,绝不可弃。「接近水源的地方,可能会有大型动物,如果你分神走丢,被牠们当成猎物……」他微眯着眼,「那就不g我的事了。」
语落,莱迪转身,健壮的躯t飞快往林里钻去,循着水声前进。
康斯坦丁摇摇头,为老弟的冷漠叹了口气。「他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别介意啊。」他向孩子伸手,露出无奈的笑容。「走吧,再不跟上就落後罗?」
瑟尔区愣了一瞬,随即纯真地扬起灿笑。
「好!」
呼x1渐渐粗重,愈加剧烈的心跳击打着耳膜,但肌r0u尚未感到疲酸,倚着登山杖行走,大约还能保持这种速度走上一段时间。莱迪踏上一块岩石,小心翼翼别避开藏身角落的sh滑苔藓,望向已落後甚远的两人。
他的哥哥走在前头,不时回头关心速度趋缓的孩子,站在倒卧的树g上伸长了手,抓住瑟尔区的纤细手臂,稍稍使劲一拉,孩子惊呼着跳上树g。俩人对视,康斯坦丁yan光地微笑。
就这麽喜欢小孩子?莱迪哼了声,转身向上走。前天下午的大雨,加上浓密的树荫,土壤依然sh软,一不小心便会跌跤。
是说,脚下这片泥地显得草木稀疏,视野空旷得令人不安。脚边那株野草,是他方圆两公尺内唯一算得上植物的生命──尚维持着青绿se。但它叶尖的褐h,低泣着悄悄流失的生命力。愈往前,愈显生气萎靡。再过去一点儿,几棵大树孤伶伶地竖立着,枝上的叶少得可怜。
或许这附近曾遭开发?莱迪缓缓踏上泥地。虽然看来已好段时日无人驻紮此处,若曾被洒下不利生长的药素,效用残留至今也不无可能。
越过眼前的小土丘,溪水就在浅壑中,潺潺流动。
还以为在这样草木尽萎的林地里,他们会永远找不到水。此刻终於放下心中大石,莱迪回头,瞧见後头的两人已赶上路程,孩子单纯雀跃地笑了,瞳孔闪着b索尔斯之星还明亮的欢喜。
瑟尔区慢慢走下丘壁,踏着几块坚稳的石头向莱迪接近。
「好厉害!莱迪先生凭着声音就能找到小溪了。」他望着清澈见底的小溪,忍不住搓了搓沾满泥w的手。
……果真是孩子,毫不掩饰心思。
康斯坦丁掬起溪水,朝脸上泼了一把,畅快地大呼一声。「好凉快!」他看向这一大一小的奇妙组合,「愣在那里,也没办法把身t弄乾净啊,过来啊?」
瑟尔区看着招手的康斯坦丁,又抬头望向莱迪,一脸困惑。
「不然你以为找水要做什麽?快去吧,我替你们看顾包袱。」
「可是,是莱迪先生找到的……」他发现孩子抓着深蓝se的背包,而不是攸关x命的食粮布袋。
之前提及家人,眼神也是那样担忧,这或许是家人送他的礼物。莱迪忘不了那晚,尽管才退烧不久,明显怕得脸se苍白,这孩子眼底的坚决恳求,着实令人震惊。外表看上顶多只有十来多岁,再年幼点他也相信……究竟如何做到的?
「去吧。」他努了努嘴,倚着树g而双手抱x。尚对这小子感到陌生,但面对瑟尔区的纯真,敌意,似乎没那麽必要时时戒备。
「我会帮你看着的。」他顺手拿走孩子的背包,斜挂身上。
无从得知莱迪的眼眸里透出什麽情绪,但他辨识出话里的善意,而且对方知道自己的担忧!瑟尔区感激地微笑,跳进水里和康斯坦丁洗净身子。
晶莹的水珠飞离指尖,循完美弧线再落入涓涓细流,与众水合而为一,滑过孩子细neng的脚跟,yan光金粉似地水面浮动。若有似无的虫鸣鸟叫,细y自在。
歌颂着风起云涌的序曲。
搓洗了沾满泥尘的衣k,打sh每一寸肌肤,当毛巾拭去水珠,他们感觉如同重生,每个人脸上挂着微笑。背上蓝se布包,沉甸甸的重量仍在,但步伐轻盈许多。
抚过背包上的灿金绣纹,脑海闪现家人脸庞,亟yu寻亲的想望愈加强烈,也愈加不安。他不晓得,兄弟俩为何最後决定接纳他;也还未想明,当抉择的时刻到来,究竟要怀着渺茫的希望寻找家人,或为了活下去,与二人展开旅涯……
记忆力较佳的康斯坦丁领路,爬上坡顶後,直觉告诉他会看见一块不毛之地,之後右转──
然而,前方尽是neng绿草坪,连一丁点儿秃地都见不着。
「怎
', ' ')('麽会?」莱迪同样困惑。这里确实有块怪地,他也记得清晰,这却是到哪去了?
走错方向?记忆出错?
「我看看前面。」
康斯坦丁快步向前,踏上草地,跑了几步後放眼望去。
旅行数年磨练出的方向感,不曾失灵,更何况这林子途经数遍,他不可能忘了路径!
然而接续丘顶草坪的,是更无边际的森林,彷佛来时路消失无踪。为什麽……
他还想再察看,後方之人却慌张叫停脚步。
「我……我走不了……」瑟尔区拽了拽埋没草堆的左脚脚踝,「卡住了。」
「我也是。」莱迪用力拉去缠绕鞋尖的neng草,「简直像被牵制一样。」
康斯坦丁望向脚底,几片草叶已悄悄攀上鞋面,拉住鞋带不放。他连忙扯去这些祸患般的杂草,异样感如暗兽蜷伏,而今缓缓苏醒。
他瞧向弟弟,见对方脸se逐渐惨白,盯着脚下,又开始左顾右盼。
莱迪一把抓起瑟尔区,自己也随即动身。「快找能爬上高处的树!别停止动作!」
「你突然间怎麽了──」
「这不是普通的草!」他气急败坏地大吼,「它们想抓住我们!空地的确存在──但现在长满怪草!」
亮绿se的小草如雨後春笋,锁定目标,向着三人生长、缠绕、囚困,转瞬已高至腰际,速度不减反增。一面甩腿、一面还得扯回背包,甚是窒碍难行。
莱迪负着瑟尔区,肩上重量以及孩子紧夹他身侧的双脚,那gu害怕重击心室,声声震撼。草尖蔓至x口时,他听见兄长的呼喊。
「那里!爬上那棵树!」
康斯坦丁指着两人右前方的高树。「你们来不及到这边了,我会抛绳索过去!」
说得轻松。他不免有所抱怨,但时间和存活机率正点点流失,没有第二选择。
怪草渐渐埋没莱迪的肩颈,他si命扯掉杂草,不让任何一株静静绕住颈项。一如镣铐,它们强y抓住k脚、腰绳、背带、袖口、领际,全被撕扯出道道口子,光是想柔软肌肤被这麽一环绕一收拉……已够惊心动魄。
他将孩子推上树g。「快爬!」
瑟尔区鲜少爬树,但此刻不容迟疑,踉跄了下,手忙脚乱地攀上大树。莱迪甩断试图扯下他的杂草,两人气喘吁吁爬到树g最高点,坐在分岔的g条上,向下望去。
窜生的草丛,沙沙摩擦声如毒蛇吐信,而草地便是蛇海,升涌着恐惧。天晓得这是什麽!
「我把绳子抛过去了!」康斯坦丁在不远处的树上高喊,手持已圈紧枝g的绳尾,甩圈丢掷。莱迪妥妥接住,迅速缠紧这头的枝g,使劲绑si,又猛力折下粗树枝,瑟尔区感觉整棵树为之晃动。
「把它横在绳索上,滑下去。」莱迪简要地示范,抓过孩子的细瘦手腕,将其四指紧扣粗枝。枝上的小突起刺得他不禁嘶了声。「我说完就出发,抓紧了!」
「等等,我……啊!」
没来得及做足心理准备,脚下一空,已被推至空中。
风飕飕地呼啸耳畔,脚下临着魔爪,面颊和内心一样发凉,深怕一闪神、一放手,即坠落万丈深渊。莱迪的伤虽浅,却寸寸布上大小不一的切口、勒痕。
如果身高不及草长的自己松手……
「哦、哦,站稳啊。」康斯坦丁扶住他的双肩,将之护至内侧,空出另一手抓牢接继而来的弟弟。
「我已经套住矮树的树枝了,草没蔓延到那。你先带小孩过去,我殿後确保绳索绑紧。」
「可是──」
「快去!」
话里那不容置疑的威严,令壮硕的他也瑟缩了下,仍低头扯破早被割出裂口的衣物,撕成布条摺了几摺,在绳上结起布环,轻拉确认牢靠,便抱起瑟尔区。
「抓紧我。」
再度腾空。
康斯坦丁挑的套绳点够低,即使加上t重与绳子的摩擦力,他们也能迅速前进。然而,还是不够快。杂草已临踝际,他们又正向下滑行,草尖很快地找到着力点──瑟尔区的背包。
被缠上的韧草拖慢了速度,瑟尔区双手颤抖地想扯断异草,一边慌忙拨去陆续绕上指尖的草叶。
「腰上有刀子!」莱迪只手支着孩子的身躯,另一手紧扣布环,酸得发痛。
孩子忙乱地翻找小刀,正ch0u出利刃时,他们却突然飞速滑行起来。明明还没割断草啊?牵制的力量,消失了。
瑟尔区视线越过莱迪肩头,风将淡金细发刮得散乱。被分得细碎的视野,拼凑出某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事物,於此同时,他强烈感受到肩上的轻盈。
包包上的金se绣线闪了闪,坠入草堆。
好像听见布料被綑压、拉扯的声音……
「不要!」他大喊,一落地就挣扎着想钻入草丛,被粗壮的双手拦腰制住。
莱迪对他大吼。「ga0什麽!你以为我们拚si拚活救你,是为了让
', ' ')('你送si吗!」
瑟尔区抬头,双唇不住打颤,紧蹙细眉,金发因冷汗不止而黏於脸庞。那双灰眸,覆上害怕的y霾。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我……」
即使高站树上,那一幕,深深印入他眼底。
坠落的背包、竭力的呼喊、绝望的神情。
眼前是焦急的弟弟、挣扎的孩子、蔓生的恶草;他却看见一片火海,看见了她。
他抚上脖子,re1a辣的记忆,还在。
为什麽……你不让我保护它!
她被炽火加热的泪水滴落,几乎要灼伤他。
那样的历史……
在怒吼与哭喊间,他们看见他滑行而下,然後都噤了声。
康斯坦丁瞄准包包掉落的地方,松手坠入毒蛇窟般的草丛间,让恶草淹没。
索尔斯的光辉,打在七层楼高的建筑上,地面投s出一片又宽又长的y影。向光的那面砖瓦墙,散发古典朴实的美;背光处却显y森可怖,攀爬墙沿的藤蔓,如青蛇斯斯吐着蛇信。兄弟俩退进y影里,瞪着眼前这群吊儿郎当样的流氓。
康斯坦丁咽下口水,右手放在腰际,考虑该拔刀或大声呼救。
如果随身带把大刀或长剑,他多少还有自信能赢过眼前几名彪形大汉,脚步迅敏些,也可以闪过接踵而来的拳头;偏偏他只有一把匕首,若加上为护身而学的武法,顶多撑上十分钟,争取脱身时间。
大喊救命也未尝不可,但来时街上可是空无一人──大家都集中到广场,参加小镇的年度花祭。刚才瞄了几眼,几辆小花车绕着主要街道游行,摊子都缀满了花,花朵的饰品、食物等应有尽有,很不热闹。
「决定好了?留下东西走人,或是……」倚墙的人折折关节,发出刺耳劈啵声。
「大哥,有没有第三种选择?这对我们实在不太划算啊。」莱迪盘算着哪几人弱得足以一击必倒。
另一人扭动颈项,脖子喀擦一声。
「就别废话了吧?我们就认定……协商破局。」
根本没协商空间啊──康斯坦丁不满地咋舌,看着对方重重踏击地面,庞然身躯直奔而来,他俯身躲去一拳,ch0u刀一划,只听对方痛喊着捂住身侧,衣服裂口处渲染出血红。
「你这小子……」
敌方怒吼,一夥人就要扑向康斯坦丁与莱迪。两人见状不妙,目光搜索任何一丝生机,准备背起行囊杀出重围──
咻。
一名大汉应声倒下,距他额上大包不远处,有粒石子滚向墙边,撞到墙脚才停止。
众人抬头,发现屋脊上那纤细的身影,凛然站立,手中还拉着弹弓的弹绳。不多说,又是一粒石子流星般击中目标,流氓们怒火顿时改了对象。
「抓住他!」
「但是这两个……」
「留几个人看守就好,其他人给我追上!」
杂乱脚步声渐离,只剩两个瘦弱的小痞子,颤颤摆出威吓力负值的备战姿势,其中一人拔刀时还不小心伤到自己,叫得惨烈。
「你……你们可别想作怪啊!」
莱迪朝兄弟投去一眼,叹了口气,从容上前,步步b近。
「不是你们,」他拾起脚边在混乱中被遗落的粗木bang,只手掂了掂重量。「要作怪的,只有我就够了。」
重新整顿後,两人毫发无伤地走出巷弄,回到广场,於四溢芳香中添购食物、衣料等,小贩再三推销下,应景地买了包乾燥花放在背包里。当康斯坦丁专注於商品品质和价钱的衡量,弟弟便警戒地四下搜寻方才一夥人的踪迹,只怕再碰上麻烦拖不了身。幸运不会如此频繁地上门。
然而,即便那个身影已消失无踪,现下为旅途做准备更要紧,康斯坦丁还是想向他好好报答……只是道谢也无妨。
望着漫天舞花,他伸手接住瓣片,湛蓝得彷佛天空的倒影。美景当前,缤纷眩目,似是彩虹碎成万片洒落人间,花朵却始终无法填满那份若有似无的空虚。
他抬手遮挡暮辉。索尔斯已贴近地平线。
他们明日启程,再见到那人的机会更渺茫了。
小镇尚未苏醒,兄弟俩已背起行囊,即将离去。
晨雾将景致罩上明亮薄纱,呼x1的每一丝清凉,还余存昨日的淡香。莱迪打开记事本,翻到画着圆球的那页,球形旁注记着许多字样,部分还附上解说图……一如往常的严谨啊。康斯坦丁笑着想。
「要去妲佐,对吧?」莱迪摊开宇宙图,指向图片角落的星球。「四大星球都去过了,我觉得那里是最混乱的……为什麽你想要去妲佐?」
康斯坦丁莞尔,用力x1进满鼻腔的沁意,彷佛深怕错过任何一丝春天的气息。
「妲佐是魔法的发源地,也是种族的孕育、交会之处,就像未经采伐的丛林,危险而美丽。尽管多是荒原和砾石,但如果能偶遇弯曲小巷里的神秘店铺……不觉得充满了好奇吗?」他望向遥遥升起的索尔斯,
', ' ')('眼神明亮,「而且,听说那里有许多奇特的美食!你不想吃吃看吗?道地的喔!」
莱迪叹了口气。真不晓得该怎麽说这个看似聪明,有时内心却像个孩子的兄长。
「你们要去妲佐啊……也带上我吧?」
兄弟俩同时回头,只见有名少nv站在不远处。
她走上前,行进时发出沙沙摩擦声,斗篷上的系带轻轻飞扬。单手拉着帽沿,少nv遮住半边脸庞,只露出宝石般的杏眼,以及微微g起的唇角。
「你是谁?」一向扮演盾牌的莱迪,下意识护住哥哥,目光锐利。
索尔斯不知何时已照亮大地,少nv的发梢透着微光。「别紧张……看到这个,或许你们就知道了。」
还来不及反应,兄弟档已被她手中的弹弓稳稳瞄准,石子正在弹绳上蓄势待发。两人愣了半秒,随即紧绷身子要应战,脑海却迅速闪过那个画面──
「昨天的人,是你!」
「没错!」她高兴地合掌,「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还以为见不到了呢。」
我也是──这样的话语,实在说不出口啊。
「缘分啊……」康斯坦丁笑道,挪动一步离开弟弟的保护,先卸下包袱後,向她九十度弯腰地大大鞠躬,「要不是你出手相救,即使我们能脱身,也必定有所损失。对旅者而言,任何随身物品都很重要。因此,我们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如果需要帮忙,能力范围内,我们会尽量替你达成。」
少nv笑了。
「太好了!既然是由你们提出,我也不必开口了。」
两人一愣。什麽意思?
「我有个梦想,追逐很久的梦想。而想要达成,得去妲佐才行。既然顺路,那麽让我同行吧?」
竖起手掌,莱迪止住哥哥的冲动允诺,戒备地盯着对方。「不说说你所谓的梦想是什麽,我们无法同意。」
「这倒是。」她点点头,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随即展露笑颜说:「既然我们都准备要离开了,不如边走边说吧?如果你们最後不同意,再分道扬镳。如何?」
镇里已稍有动静,再过不久家家户户便会纷纷苏醒,他们不清楚会讲上多久,站在入口只会引起来往行人的侧目;而边走边聊,能仔细倾听也不会耽误行程。
兄弟俩对视数秒,一致赞同。
「明智的抉择!」少nv笑得愈发灿烂。她掀开斗篷帽,索尔斯之光瞬间洒落那头蓬松柔发,卷曲及肩,恰恰衬托鹅蛋小脸,镶着宝石样的双眼。康斯坦丁完全没想过,昨天救了他们的纤细身影,竟如此年幼且清丽。
她伸出手,「那麽就达成协议啦。我是翠丝特,请多多指教。」
翠丝特出生在远方的小聚落里,她不太确定那能不能算是个家。大夥儿居住在帐篷里,四处蒐集新奇古怪的玩意转手贩卖,或以物易物这得和商家「推销」好一阵子维生。当他们迁徙,路途中有可能遇上另一个定无居所的聚落……这支游行队伍会变得多长呢?她想。
而那天,一行人收好家当,正要踏上旅涯,她远远看见有另一个帐篷,一大一小孤零零地收拾着。nv孩艰难地试图将b自己高上两倍的支架放进袋子。
不顾惊讶呼喊的父母,她想也没想就拔腿跑去。
待双亲见她牵着那孩子回来,而对方的家人急急忙忙跟在後头,这队伍便又添了一组人马。
几分钟的交谈,一些玩具的交换t验,互相分享彼此最ai的零食,无须掏心掏肺或海枯石烂的誓言,这样就足以使两个小孩交心。她最喜欢nv孩细柔的声音。
光y使她们成长,却不曾拆散友谊,翠丝特活泼、大胆却容易犹疑;nv孩安静、小心而意志坚定。宛若昼夜的存在,她们相遇,成为彼此的另一双眼……也许是这般友情太过美好,命运c刀,在深厚情感间划下一道裂口……
nv生们总有最私密的话题,如同梦幻的粉se气泡水,酸甜得令人全身su软。当nv孩告诉翠丝特,恋上了住在他们的暂居地,对街园艺店的少年,她只是困扰地偏头。
「可是,我们无法久留啊。」
「我……要去表白。如果他不接受,我走;如果他答应了,我留下。」
「家人怎麽办?你不是只剩这一位至亲了吗!」
「终究,我会离开。」nv孩望着远方,「只是这一刻提早到来。」
「那──」那我呢?对上好友坚定不移的目光,翠丝特的话语卡在喉间,y生生吞了下去。
两人沉默地走着、逛着,索尔斯的余晖从刺眼渐渐黯淡。白昼时敞开的店铺纷纷拉下布帘,换另一批开张,橱窗里亮起灯光。这时,翠丝特瞥见一道楼梯,入口摆着牌子──「万能灵药,绝对让你ai不释手」。
她後悔自己拉着nv孩走上楼梯,踏进那间店;後悔被千奇百怪的药名昏了头,东张西望,却没发现nv孩盯着一瓶ai情药水;更後悔没能阻止她在自己视线之外买下灵药,收进口袋……
直到n
', ' ')('v孩突然消失一周,又出现眼前那日,翠丝特才晓得自己做了什麽好事。
对方拖着脚步回来,虚软无力地倒在她身上。「你怎麽了……」
但那一道道伤痕,说明了一切。
几乎无法直视nv孩藏在外套下的脸庞。鲜血凝成朽木般的颜se,瘀血似斑点东一块、西一点,更遑论条条暗红se的勒痕,活像被粗麻绳狠狠束缚……她颤抖得不敢再想。整张脸、整个身t,彷佛只剩那双眼是完好的。
nv孩买了ai情灵药的隔日,找上少年攀谈甚欢。她趁他分神,偷偷在茶饮里加进药水。但她不晓得剂量,料想反正药水本就少,效果宁可强些,只怕不够用──能这样聊天的机会可不多。
而药效超乎预期……的糟。
翠丝特惊讶着,平常如此小心的人儿,为何碰上ai情便晕头转向?明明服用感冒药时,是多麽谨慎测量才敢吞下药水,为什麽……
这答案,只有nv孩知道;而现在,答案是什麽已不重要。
当nv孩走近面包店,少年立刻冲上前紧拥,并将她拉至房里。本以为会是脸红心跳的发展,岂知对方翻出一大綑运货用的粗绳,不分由说地把她绕了一圈圈,愈来愈紧。
我真的好ai你──少年温柔抚上她冰凉双颊,nv孩却看不见,他昨日眼中的神采。徒留一片混乱,彷佛被人弄脏的水彩盘。
几番试图逃脱的失败,换来似乎以倍数成长的伤害。这和她幻想的ai情天差地远,每每被他触及,不曾喜悦的发烫,身t内部反倒窜起恶寒……
好不容易捱到少年离店数天,她才逮到机会跳窗,跛着脚si命逃回来。
「他还会找上我,像野兽一样!这样的人生,我不想要了──」
「你在说什麽!」
「我真的好後悔……」nv孩脸se唰地惨白。
她们都听见了,有个声音呼唤她的名。
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
你在哪儿啊──
翠丝特想带着她往营地跑,她却往完全不同的方向逃。
「不是那里!」充耳不闻。
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路狂奔,惊恐激发肾上腺素,翠丝特苦苦追逐。瞬间,视野变得宽阔──这是片悬崖边。
nv孩站在边缘处,对身前几尺的少年瞪大了眼。
少年意识到旁人的出现,对nv孩甜甜一笑。「等我把杂鱼处理掉,就是我们的两人时间了。」
他转头。翠丝特绝对忘不了那双眼──她从没见过如此混浊的眸,彷佛散着癫狂的恶臭。
只消几秒,自己便无动弹之力,眼睁睁看着nv孩被少年b得再无退路。等等!我还能动,给我转身啊!不要再靠近她了!
nv孩绝望的眼神向她投来。
空洞的深渊,里头曾住着一位腼腆、文静的小nv孩;而那样纯真快乐的孩子,已被铁链鞭打得全无声息。
她的唇彷佛想说些什麽。
然後闭上双眼,她往後倒向终结。
那个古老的童话,人人皆晓。
很久以前,天空里还有更多更多星子的时候,古老的星星们和人类曾经拥有「星愿」,那是一种透过许愿交换的力量──众星藉此维持光亮,人群因而获取所求。
後来的世界,却不再依赖星愿,群星殒落;而人心的千万种变化,使星愿渐渐消失。星辰与人们的关系,大抵就此画下句点。
「但仍存在拥有星愿的人。」翠丝特瞧着双脚。
「你怎麽知道?」
「我遇见过啊。」
那之後,她再也无法和大家待在一块儿,看同样的风景、有共同的t验,却有个人永远缺席。家人没责怪,她却无法遏止日益膨胀的悲伤,好像不侵蚀身心完全永不罢休。於是,她离开群t,孤身流浪。直到……
「亲ai的,你在烦恼什麽?」
她转头,对上一张充满皱纹的面孔和蔼微笑。
「你脸se不太好……试试这茶?喝了心情会好点喔。」他驼着背,双手颤着ch0u出腰间水壶递给翠丝特。「放心,这茶没下毒。我自己还要喝呢。」老人笑道。
本想委婉拒绝掉,但她看着水壶时,一阵晕眩快速袭上又消失,而水壶周遭,竟开始散发点点光粒──犹如星辰的辉芒。好诱人,这水应该能喝,我正好有点渴了……
拿水壶、打开盖子、一饮而尽,她感到一gu温暖力量驱使着身t动作,却非自身意识。
「如何?愿意告诉我烦恼的原因吗?」
「好……」为什麽会毫无顾虑地说出这话?翠丝特当时只想着,相信这老人吧。找了地方坐下,她开始诉说。
听完这段故事,老人点点头。「用错药量而走火入魔,并不少见。这不是你的错。」
「但我什麽都来不及弥补,她就──」
「孩子,你能弥补什麽?回到那天阻止一切?」
', ' ')('默不作声。
老人叹了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轻松了点,亲ai的?」
这倒毋庸置疑,一直以来的压抑,终於有人倾听。
「那麽,该解答你最後的疑惑了。」
什麽?
「为什麽刚刚自己会主动拿走水壶、主动说出来──孩子啊,你难道没这麽想过?」
翠丝特愣住。他怎麽会知道?
老人神秘地微笑。
「因为啊,我许了希望这孩子接受我的善意这麽个愿望。」
接下来的话语,当时的她不敢置信。
──我拥有星愿。那份失落的力量。
枕着双手,康斯坦丁仰望澄净星空。星星们总观察地上的一切而默不作声,那些悲伤,是否也看在眼里?
没有人相信星愿的存在……但我t验过。妲佐是一切魔幻力量的根源,只有那里,最可能存有获得星愿的途径。翠丝特如此道。我想要寻求星愿,回到过去,永远别让她靠近那间诡异的店,尽快带着她远离那块土地──即便会被她怨恨一生也无妨。
「老弟。」
「g嘛?」莱迪背着哥哥躺卧地面。
「你觉得呢?」
翠丝特在不远处找了地方休息,现在大概已沉入梦乡……不,也可能清醒着,在夜空中寻找某一颗能赋予她希望的星子。星愿仍存在?一直认为那不过是个传说,他至今仍半信半疑。
可是,如果笃定地告诉她「星愿不过是个故事」,那麽她的经历又该如何解释?或许那是编的,但他选择相信翠丝特说话时,眼里的坚决和沉痛。如果抹灭最後渺茫的希望,她会不会……
「我觉得?是看你吧。」他用鼻子哼气。「平白无故多个旅伴,要担心的事可多了。但是……如果你认为没问题,那我也无所谓。」
康斯坦丁惊讶地翻身,盯着弟弟的後脑勺,沉默良久。轻轻笑了声,又躺回原本的位置。
口是心非?不对。
莱迪总是如此。成日摆出严肃、刚y的神情,寡言得像尊石像,一开口便冷言冷语;却总在关键时刻,默默支持他,踏着沉稳脚步跟随。光是站在身旁,就倍感安心。
「……这就是家人啊。」
「不要在睡前说莫名其妙的话。」
得知被准许同行,翠丝特开心地笑了,颊边浮现浅浅的酒窝。
本以为路上多了陌生nvx同伴,多少会是种麻烦。可她伙食多自行打理,唯独他们叫上她,才开心地一块儿吃饭;行走间没拖累步伐,甚至与他们齐速;不似想像中耐不了脏w,有扎人的植物或令人发痒的风沙都不叫苦。这下子真是另眼相看了!她的成长环境,便是在一趟趟旅途中展开,可能早已习惯这种种。
莱迪渐渐接受身旁多个夥伴的事情,态度软化,从半句也嫌多到能聊上三四句,话语间也不再埋藏冷意。或许,翠丝特的本质便如此x1引人──灿笑与甜美面容,对话时直视双眼,使她轻易与人打好关系,即便只投宿一晚,旅店老板也会热情地送行。她会高高挥手,彷佛老友道别。
「想问我,为什麽还笑得出来?」又一次离开时,她放下挥舞的手臂,仰头望向康斯坦丁。
啊,被发现了。
「如果我哭着带她回来……她不会高兴的。」翠丝特的唇角,此刻仅轻轻挂着弧度,彷佛正和nv孩对视。
经过灯具店时,橱窗里满是造型花稍的灯饰,散发柔和明亮的光芒,橘h、淡青、红yan、炽白,落在她的侧脸,优美曲线显露无遗。双瞳彷佛流转着七彩霓虹,一不留神便会迷失其中。
康斯坦丁别开脸,不再细想下一刻她的发丝会如何飞扬。
她转身,向他微笑、张唇,美得像朵花。说了些什麽呢──
「……请快点……担心……」
好稚neng。是小孩的声音?
颊边似乎被什麽碰触着?
「小心!」
背後被猛然一推,险些跌倒。他发现正站在一片树林之中。低头,看见自己的k管多了几道裂痕──是匕首。再抬首,高高低低的树枝蹲伏着几个面目不善的家伙。
望向先前自己站立之处,被紮紮实实地shej1n了一箭。
「你在发什麽呆!」莱迪一面架住敌人一面大吼。
康斯坦丁这才回了神,急忙ch0u出匕首,向前一挥,恰恰刺中冲来的小夥子。对方惨叫一声退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用不着你说。康斯坦丁咬牙踹开扑来的头巾nv,同时朝右狠狠划下一刀。尖叫声刺耳。
忽然,背後有gu力量拉扯,他险些跌倒在地,踉跄站稳後,行李也被夺走了。
拿走背包的胡渣男咧嘴,转身就要逃进森林──
啪。
胡渣男定格,慢动作般缓缓向前倒下。他听见石头掉落的声音。
「啊──」
几名树上的敌
', ' ')('人接二连三坠地。石子弹跳的声音愈加响亮。
翠丝特蹲伏在树g的分岔点,怀中揣着一堆拳头大小的石块。她笑嘻嘻地拿起一块把玩。
「最好在我丢完这些前撤退啊……不然,会更痛喔?」
跳动的焰花底下,薪柴劈哩啪啦地低语。炊烟冉冉,摇摆着翳入夜空,星辰闪烁,寂静地观望一切。
解决完那一群盗贼,一行人理所当然地接收了他们的随身物。三人一致同意,除非施善或紧急事况,一概不使用劫来的钱财。
可是食物不吃完太浪费了,会遭天谴──翠丝特严肃的表情一点也遮不住嘴馋。
此刻,三人吃饱喝足,依偎着营火的暖意,满足地休息。
「好险没被抢走东西。」翠丝特呼了口气,闭上双眼。
「你有什麽特别不想遗失的吗?」康斯坦丁问。弟弟已背对自己沉沉睡去,他能从那均匀呼x1声断定。
她嫣然一笑,掏出一张印有星芒图样的花纹纸。多年身为旅者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什麽。
「宇宙列车的登车证?」
星球间的交通,唯独搭乘宇宙列车一途。尽管安柏瑞他们的所在地、昂雪克洛、妲左、德波斯里这四大星球相距遥远,但藉由列车,也能在几小时内到达。正因距离遥远,从申请到登车的每道手续都十分严谨,即便凑足了钱,身无分文也无法申请成功。
不过这套系统有个极大缺点──只要登车证弄到手,检证人员便会认为你已经通过审核。如此一来,就算这证件不是你的,也能顺利上车。
「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拿到……对没有任何线索和方向的我,这就是唯一的希望。」
但这gu希望如此虚幻……他不忍心说出口。
火光照亮她长长睫毛,y影落在泛着红晕的颊上──或许那是太过暖和造成的。视线投向那绺垂在她耳际的柔发,他用目光描绘她的耳形、眉弯、鼻尖、唇狐,橘红焰se让一切太过柔和,消弭了界线,增添了迷蒙……
她转头向他,睁大了眼。「怎麽了?」
与其追寻泡沫般的梦想,不如──
多少次被自己吞下的这番话刺伤?痛苦一遍遍叠加,先如虫咬,後似万针扎。
她笑着奔向孤注一掷的希望,如果深深坠落,还能将之救回吗?
如果登车证消失就好了。
康斯坦丁甩甩头,厌恶曾一瞬间闪过此念的自己。
当他们远远瞧见黑烟窜升,便大惊不妙。那是下榻的旅店方向。
最坏的情况,总是容易发生。
起火时没人察觉,直到乌烟蔓延、火舌爆发,店内人们才陆续仓皇逃出。少数人及时抢救了重要物品,大多行囊、器具都被恶火吞噬殆尽。旅店老板跪倒在地,没有力气掩饰悲伤,崩溃痛哭。
几公尺外,翠斯特和老板姿势相同。
就这麽一次,将登车证放在大行李里,图个不必时时警戒谁0走纸片的轻快,放在房中,怎麽会……
康斯坦丁全身发冷。该不会是昨晚的想法导致?怎麽可能!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又不是魔法……
等等。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翠丝特和老人的那席话。
我拥有星愿──
不会吧……
「放开我!让我进去!」
「别乱来了!」他急忙紧紧抱住发狂的少nv。
「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她竭尽全力嘶吼,泪水扑簌簌地落下,使劲扯开阻挠,又踢又打、怒骂、哭喊,全然减缓不了火势。他忍受被搥打的疼痛,知道再怎麽苦,也不及她难受的万分之一。
「那张纸,不可能bx命重要!」
闻言,翠丝特猛然回头,朝他的脸挥去一拳。
康斯坦丁眼前天翻地覆,景物全搅成鲜红的漩涡,头部撞到坚实地面之前,似乎听见莱迪愤怒的抗议。来不及sheny1n,脖子就被纤细的手si命掐住。那双手颤抖地加重力道。
意识渐渐不清,他却能确切感受到颈上那几滴滚烫的泪。
「我可以为这个而si。」
「为什麽……你不让我保护它!」
「……先生……康斯坦丁先生……」
是谁?翠丝特?
「还好吗?」
手脚不听使唤。怎麽也动不了。
有种sh答答的草的气味……下雨了?
奇怪?不是火灾吗──
「莱迪先生!他醒了!」
康斯坦丁艰难而缓慢地撑开眼皮。所见净是模糊se块,左下角有片y影来回移动着。
啪哒啪哒的声音靠近,像是谁踩着进水的鞋子走路。另一片更大的y影出现,用低沉嗓子询问:「哥,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
终於g勒出轮廓,然後是五官,愈来愈清晰──
「我……昏倒了?」
「嗯。」莱迪回
', ' ')('答。瑟尔区愧疚地缩起颈子。
刚刚是梦啊。
「这里是哪里?过了几天?」他挣扎着要起身,又被弟弟压回、躺平。
「别动。」莱迪瞪了他一眼,又示意瑟尔区去盛一碗汤过来。「我们找到一间猎人的小屋,应该不会有人来。」
「而你已经……倒下整整三天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