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费南渡不知道自己靠的是不是勇气,亦或是别的某种东西,更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听到怎样的答案。拒绝或接受,怒斥和推开,好像只有“接受”的概率小到该被忽略不计,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想重新开始的念头并非是一时的起意,它早在自己归国前,早在很多很多年前,甚至早在当初从他们分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刻在心里了。
他想重新开始,只和眼前这个人。
但薛眠想吗?
一个吻细软温柔,缱绻着不愿相离,逡巡在两瓣紧闭的唇上,没有逾矩的动作,只是体贴的吻着,像要为他传送温度,驱散并不存在的严寒。
哪怕不依凭任何道理,薛眠也该将这人一把狠狠推开,最好再辅以一记响亮的耳光,大声斥问对方“这是在干什么!”,然后抬起高傲的头颅,用最轻蔑、最不屑、最饱含憎恨的目光看过去,冷声质问他:“复合,重新开始,你凭什么?!”
他有资格这样做。
谁都知道他可以这样做,没人会怪他,连费南渡都不能。
察觉到怀里的人反常的一动不动,费南渡松开手臂退开些许,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发现薛眠并没有预料中的惊怒交加,也没有要甩来一个耳光或者大声斥骂自己的冒失无礼。他只是安静的,乖顺的,眼底酝酿着一种茫然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像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那个记忆中的青涩少年,第一次被自己轻薄欺负,反应力都归了零。
费南渡也看着他,嘴角不自觉的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抬起手,伸到他唇边轻轻抚了抚,问,怎么了。
怎么了。
连薛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他彻底懵了。
初始的挣扎源自本能,但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会这么快就放弃了反抗,甚至在那对唇吻上来后的缠绵里他都没有觉得反感,在听到那句“重新开始”后的等待里也没有觉得讽刺与扎心。好像战场上本该兵戎相见的两方,明明该火力全开的奋起反击,可他却无比悲哀的临阵缴了械、投了降。
“看着我,”见薛眠缄默着走神,一双眼睛直直越过自己,茫然的看向背后。费南渡轻轻捏住他的下颌,让他抬起头,让他只看自己,郑重的又问了一次:“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
好半天薛眠才醒过神来,下巴还掌控在对方手里,一个半强迫抬头看过去的姿势。
薛眠就那么看着他,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口:“……为什么?”
“你知道答案。”费南渡毫不回避的直视他。
“不,”薛眠也不反抗了,任由自己被这么钳固着,只是不停的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提这样的要求,说这样的话?”
“是不是你从来都没信过我,”捏在下颌上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费南渡脸色不明,有种隐匿的苦痛:“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在演戏?从十年前……一直演到现在。”
薛眠微怔,脸上明显的惶然无措,半晌后才摇了摇头:“我没这么说。”
“那你就该清楚答案,”费南渡双手捧起他的脸,让他们彼此近到额头能贴着额头:“我要复合,我要从头开始……我要你。你知道为什么。”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比薛眠更了解他自己,除了故去的薛盼,大概就只剩眼前这位了。
费南渡说的没错,薛眠是不信他。但他又有一处说错了,薛眠并非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他。他曾经也很信赖他,信到只要是他说的话,薛眠一个字都不会怀疑。
可谁让最终的结果是费南渡自己亲手摧毁了这份信任,让一个原本天真良淳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再面对这些温存与情话,祈求和亲吻,薛眠不做他想,因为已经本能的学会了第一时间去怀疑其中的真假。
费南渡走了。
没逼迫谁,好像只是把自己要说的说完,留够薛眠考虑的时间,也留够让他喘息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