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那套单居室里的床,是出租房自带的家具。那张床垫已经有些老旧了, 有的地方凹凸不平的,睡着不是特别舒服,她本想有空了再去买个新床垫,不过迟迟没有抽出时间来。
在回到d城之前,她时常跟着刑侦专家的老师郭永昌辗转各地,处理疑难案件。住过酒店招待所,住过当地公安局的职工宿舍,在警局值班室的硬板床上凑合过,也睡过火车上的卧铺。
再再之前,在首都的公安大学里,住的自然是学生宿舍。
再往前,就是在d大五年的住宿生活。
d大在全国高校中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研究生宿舍是单人间,面积虽然不大,但条件很不错,清净幽雅。不过她多数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宿舍对她来说,差不多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宿舍那张单人床是标准尺寸,睡她一个人刚刚好。后来多了个何语,长手长脚的男人挤进来,空间就捉襟见肋了。
所以最合适最舒服的姿势便是他从身后抱着她,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蜷在他怀里,就像宝石镶嵌在量身打造的底托中,完美的契合。
“等你以后嫁给我,我们的家里,主卧的床一定得够大,”他有时会跟她咬耳朵,“这样滚来滚去才能施展得开……”
……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跟他面对着面,鼻尖抵着鼻尖,“谁要嫁给你了?”
他很干脆:“颜谧谧。”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神情笃定,自信得不得了,简直不可一世。
不待她再反驳,他继续畅想,“家里要有个大大的落地窗,你不是喜欢江畔,觉得江水很开阔,让人心情舒畅吗?我们的窗户就要对着江,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江上日出的景色,每天晨起都有好心情……”
她被吸引住了,也不禁憧憬了起来,“那我还要个大大的书房,四面墙都是书架,带梯子的那种。”
想了想,又补充,“还要准备一间卧室,专门给宁宁。这样她无论什么时候想来,随时都可以住。”
何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都记下了。老婆大人还有什么别的指定要求?”
那个称呼让她耳根发热,正要嗔他,又见他唇角勾起一抹坏笑,“老婆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她在被子底下掐他,“谁是你老婆!”
他捉住她的手,依然笃定得不可一世,“颜谧谧呀。”
她又踢他,结果腿轻易被他压住,打闹嬉笑了一阵,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什么忘记了啊?”
肚脐那里倏然一痒,她禁不住笑着躲闪他使坏的手,他在她的娇嗔中对她耳语,“忘记的可多了……以后这里有了小颜谧、小何语,不给他们预备好房间吗?还有游戏室、保姆房……唔,我看房子还得要大一点,万一我们生个十个八个的,一大家人多热闹?”
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十个八个!
“你是猪啊生那么多!”
“多了吗?”他倒是很好商量的样子,“那行吧,那就先来两个,最好先生个哥哥,再生个妹妹……”
还“先来两个”!以为是超市买大白菜,任君挑选啊?
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如果有一个眉眼轮廓像何语又像她的宝宝,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应该都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吧?
她看过何语小时候的照片,漂亮的小男孩,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样……
浸湿衣襟的水很快凉透了,沁入胸口的凉意提醒着颜谧,那些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命运转了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折,宁宁的轨迹戛然而止,而他们也分别走上了通往不同方向的轨道,无可回头。
可是眼下的问题是——
“你……怎么在这里?”她艰难地问。
之所以问得艰难,是因为她之前是睡迷糊了没错,可她这会儿完全清醒了,最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也回来了。
其实线索还挺多的——
譬如,她是在车上不小心睡着的,如果回了警局,她必然会醒,所以孙晓雨一定是直接把他们送回了这里。
孙晓雨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是何语这么要求的。
也只可能是何语,把她从车上转移回了房间。
……她是猪吗,居然睡得这么死?
她以前睡觉确实很沉,睡眠质量特别好,尤其是有何语在身边的时候。
可是近几年她一直浅眠,很容易被光怪陆离的梦魇惊醒,然后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
如果那不是孙晓雨开的警车,她简直要怀疑车里是不是放了迷药。她居然被挪腾了地方都没醒吗?
而眼前明晃晃赤果果的,还有另一个线索,或者也可以叫证据,呈现在视野中。
是真的赤果果——
何语赤着上身,柔和的橘色灯光勾勒出他一身精壮漂亮的肌肉线条,光滑的肌理在灯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
难怪她刚才摸到的是热乎乎光滑紧实的触感。
反观她自己,衣服整齐完好,胸口虽然还湿着,但开衫和衬衣的扣子都扣得好好的。
这条证据指向的方向,颜谧不太敢想。
“颜警官自己觉得呢?”何语面无表情,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她胸口濡湿衣料紧贴的曲线,又移回她脸上,看着那张小脸上闪过挣扎怀疑,心里有点好笑。
聪明人就是这点最好,见叶知秋,会自己联系线索寻找答案。
纵然总想着自欺欺人,但自恃智商的人,往往很难真正的给自己洗脑,推翻自己用理智思考推导出的结论。这就好比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颜谧的矛和她的盾打得不可开交,简直矛盾得不行。
颜警官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