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2)

老太太靠着软枕喘了口气, 陈鸾忙倚过去替她平抚胸口,低着头柔声细语地劝:“祖母息怒, 您身子不好, 动不得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平素碰了哪块都是疼, 更何况现在是要活生生剜下这块肉来, 老太太只觉着身子里的血液都涌到眉心处,胀痛得不得了。

“当真……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吗?”老太太乌青的嘴唇哆嗦几下,整个人如同风中的残烛,那点昏暗的光随时都可能熄灭掉。

陈鸾神色复杂,白净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个细腻的羊脂玉镯子,还是她出嫁那日老太太含着泪塞给她的。

她神色复杂,别开眼不去看老太太脸上的灰败之色。

陈鸢挑衅算计在先, 屡次三番, 加上前世的新仇旧恨, 今时今日,就是陈鸢磕头认错跪死在她面前, 她也再生不出半分恻隐之心了。

陈鸢若是真如了愿入了东宫,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彻底消停下来。

真应了她前阵子对陈鸾说的那句话,虽然日子过得不会多太平, 但好歹衣食无忧呢。

今时今日,这话可不就反弹到她自个身上去了?

陈鸾伸手抚了抚帕子上的花纹,掀了掀眸子,难免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地反问:“若不如此,真由着她陈鸢入东宫,祖母能担保她不会生出像那日那样的事端?”

谁也无法保证。

还未进东宫就有这样天大的胆子,自尽威胁东宫储君,更可怕的是还有个糊涂而不明事理的爹在背后撑腰胡来。

日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祸连侯府。

陈鸾掀了掀眼皮,接着道:“再者,莫不是祖母真认为殿下还是从前那个殿下?”

“能任朝臣摆布,和傀儡一样,由着爹爹插手将胆大包天爱犯事的庶女塞进东宫?”

似是有所忌惮,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字每句里都夹带着锋芒。

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卷起半角床帘,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手里的佛珠手钏几乎拿不稳。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祖母也应有所耳闻,鸾儿与太子殿下殿下的这桩婚事并未一帆顺风水到渠成,其中波折,祖母当比谁都清楚。”

“鸾儿与殿下有年少相伴之谊 ,是以殿下念着旧情,格外宽纵些,可这并不是国公府得寸进尺的筹码。”

老太太是何等聪慧人?这些话,陈鸾不说,她心底也是门清,只是到底还是心存侥幸,想着保下那个一时昏头的庶孙女。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祖母知道,你也不容易。”

踏入了那扇宫门,又有哪个是容易的?

不过都是将无奈埋在心里,有苦自尝罢了。

“既然你已拿定了主意,这事便照你说的办。”老太太不得不妥协着松了口。

陈鸾身子悄然放松了些,而后站起身来,亲自给老太太倒了盏热茶,广袖上描着的小叶牡丹拂过茶盏上那个寓意极好的寿字,一触即离。

她将茶盏送到老太太手中,眼睑微垂,道:“此事还得麻烦祖母。”

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姑娘,饶是太子妃,也不好插手多管庶妹的婚事,不然难免落人口舌惹人诟病。

老太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接过递来的茶盏,有些疲惫地睁眼应下:“等你今日回去,我便同二丫头说。”

“今后如何,都是你们各自的造化了。”

陈鸾侧脸柔和恭顺,又同老太太说了好些话,直到老太太喝下的那碗药发了效,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了才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来出了里屋。

与此同时,正院书房里,气氛近乎凝结成了冰。

纪焕大刀阔斧端坐在黑檀椅上,两条狭长的剑眉微皱,气势凛然,桌案前摊着一份奏疏,白纸黑字,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弹劾废太子纪萧的。

陈申立于一侧,国字脸紧绷,不时观察一下座椅上男人的神情。

男人生得俊美无俦,偏生眉间总是含着一两抹阴鸷寒凉,不由得叫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陈申面色不由得更凝重了几分。

蛟龙少时潜伏泥潭,运筹帷幄多年,终而崭露头角,这样的隐忍心计,任何人都轻视不得。

书房里熏的是调香馆所制佩兰香,白烟袅袅而起,气味如兰淡雅,又有清利头目之功效,故而多放置在书屋堂院。

纪焕目光再一次漫不经心地瞥过那份还未呈到皇帝跟前的奏疏,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陈申向来会察言观色,这会忍不住低着声道:“殿下若是觉得可行,臣今夜稍作整改,明日便呈交养心殿给皇上过目。”

纪焕站起身来,布着些薄茧的粗砺手指拂过那些力道遒劲的字符,终于开口,道:“此事不妥。”

陈申脸上的笑容稍淡几分,沉吟片刻,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开口:“殿下宅心仁厚,不肯行落井下石之事,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从前庸王一派党羽众多,为避免夜长梦多,咱们总该先下手为强的。”

庸王犯了那样大的罪,皇上却只将他幽静王府,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未必没可能使法子叫龙椅上那位心软,重新起复任用。

纪焕掀了掀眼皮,冷然道:“国公爷也说了,那是从前。”

为了利益而聚在一起的散沙,个个心怀鬼胎精明得过分,纪萧被幽禁王府,除了几个坚定的老□□,竟没有一人上奏为其求情。

乌合之众,翻不起风浪。

龙椅上那位身子病重,可脑子还没糊涂,他这前脚才将小姑娘迎入东宫,后脚镇国公就上折子参纪萧一本,任谁都能觉出些微妙来。

到时候只怕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孤心中自有计较,国公做好分内之事即可。”纪焕声音清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笑非笑地望着陈申,道:“孤记着月前,国公爷与庸王在听雪楼举杯畅饮,他还曾唤过你一声岳父?”

玩笑话从男人嘴里吐出来,半分也没有玩笑的意思,陈申额上登时就冒出了几颗豆大的冷汗,他搓了搓手,咽了咽口水,讪讪地道:“殿下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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