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时候,尹思俞那个快乐啊,简直要快乐上了天。
董瑞成,阿延,祺荣,都是她从小用到大的仆人,他们四个在慕氏庄园里度过了最好的一段时光。
直到慕连笙接手了尹家的大部分事宜后,一切才开始有转变。
一开始的温柔体贴,耐心宽容,都开始慢慢消失不见,慕连笙以打理两个家族的事业太忙为借口,开始彻夜不归,频繁出差。
尹思俞虽然单纯但并不傻,她逐渐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但那个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有慕修辞的哥哥,慕逸泽。
怀孕到孩子满周月的那两年,尹思俞性格逐渐变得沉稳下来,不再那么咋呼,那么爱说话,三个贴身仆人中只有董瑞成的嘴最严,她就把所有的话,都说给董瑞成听。
她说:“母亲跟我说,男人事业做的大,外面就难保不会有人,这都是正常。可如果,婚姻的本质就是隐瞒和忍耐,那么要这么大的家业有何用?瑞成,我希望有一个人,待我这生生世世,从一而终,我希望那人是他。你说如今,这希望是不是已经灭了?”
董瑞成听得心疼,疼到,想要人生重来一次,那一日决不让她见到慕连笙。
“……董叔喜欢你妈妈?”
“我有没有猜错?他竟然喜欢你妈妈?喜欢他的主人?”
顾时年拧眉,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看着他。
“不然你以为,他到底为了什么,选择了一生孤独终老?”
他冷笑。
对董瑞成,他如今却再没有了当初的维护尊敬了。
董瑞成喜欢尹思俞,喜欢得小心翼翼,明知道这一生都不再可能,却还是愿意守护在她身边。这一点,慕修辞最初懂事知道的时候,还感动过好一阵子。
慕逸泽越来越大了,继承了父亲母亲全部优点的他,逐渐显露出天才的本质来,超强的逻辑、辨识力、超乎常人的智商、情商,坊间流传开来,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神童,将来必定能继承慕家的家业。
这一说法,变得越来越肯定,越来越,不可撼动。
“……这许多年里,我很少提他,不是因为我逃避,而是因为,那时候太小了,连对他的记忆都少得可怜。”
他脸色苍白无比,薄唇微微轻颤着,枕着自己的手腕,凝视着外面的雨帘哑声说道。
“唯一的印象,不过是他那时候对我的训斥,我的天分本不及他,所以他那时候总是很严肃地跟我说——小辞你要努力,我们都要努力,只有我们努力了,母亲才不会一天到晚都沉浸在悲伤里,至少她见到我们,会开心。”
“……”
有那样高智商高情商的一个小男孩,几岁就说得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稀奇。
顾时年听着听着,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刺痛起来,她也有兄弟姐妹,曾经对她们报以过希望,如果她的姐姐曾经对她说得出这种话,她必然会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份姐妹情谊。
手足之情,哪怕模糊,都无可替代。
尹思俞一直以为,慕连笙只是不喜欢她而已,可是之后他回来的几次,面色都极其不好,对她面含恨意,不知是因为什么。
慕修辞记忆里的那次爆发,是尹思俞和慕连笙第一次吵架,慕连笙头一次当着她的面,为了另一个女人爆发出来,好像是说,尹思俞多么的心肠歹毒,对他外面的女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尹思俞何其无辜,她呆在慕家庄园里一步未出,她甚至连他外面的女人是谁都不知道。
一个从头等到尾的女人,望穿秋水,却等来这样的误解和痛恨。
慕逸泽五岁那年,尹思俞想做一点什么事,有一点自己的事业,发掘一下自己的价值,她上了琼山山顶,却遭遇索道出事,如果不是保镖的拼死保护,她和慕逸泽当天就会命丧黄泉。
自那之后,尹家父母的身体也开始不好了起来。
“……我知道他们后面遭遇了意外,很惨烈,但是我想知道,那是你父亲做的吗?”
“你会不会……搞错?你爸爸就算不喜欢你母亲,应该也不至于,连他自己的儿子都烧死,一般人都不会这样。”
顾时年心颤起来,希望自己一直以来隐约的猜测,是错的。
“……年年,一般的人,会在瑞士的时候安排杀手追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么?他连我都不放过,就更不要提,他会放过我的母亲和哥哥。”
“而且,远不止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脸上已经一丝血色都不见,话说得很平静,但谁都知道这里面藏了多大的哀伤和恨意。
是的。
瑞士的时候,顾时年已经见识过了那一场混乱,也是头一次对慕修辞开始心疼,他在慕家的处境,比自己当初在顾家都更要举步维艰。
那一场大火之前,其实尹思俞见过裴曼之。
裴曼之带了自己的孩子前去,很明显的,最大的那个比慕逸泽还要大上一些。
她淋了雨,在路上敲了尹思俞的车门,要去她家里避雨,尹思俞心思单纯,就放了他们进了麓园,一路交谈下来,尹思俞才隐隐听出裴曼之嘲讽和炫耀的口吻,她一回头,看到四个孩子玩在一起,笑着闹着,无比开心的样子。
尹思俞手里的茶杯碎了,脸色煞白,不知自己到底是放了什么样的人进来。
这算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吗?
为什么,她看着这么心痛,这么恐惧?
裴曼之说:“你父母已经病入膏肓,尹家的实权如今在连笙手上,所以慕老太爷觉得,大约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我的两个孩子在外受苦多年,也该理所当然地接入慕家,而我嘛……大概也能有一席之地,尹小姐,希望到时候你不要介意,我跟你共享一个丈夫一个家,我会多劝劝连笙,让他多陪陪你的,不会叫你独守空房。”
“爸爸说,那一日你就不要回家了,带你的两个小孩在外面玩,省的到时候,你不懂事闹起来,丢了慕家的脸面。”
“明谦,锦然,我们走了。”
尹思俞浑身手脚冰凉,已经顾不得丈夫的背叛到底有多深刻,前途有多茫然,她颤颤巍巍站起来,抓着裴曼之的领口问:“我父母的病是怎么回事?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