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确实是真的,”许奉隶无奈摇头,“他对别人,包括我在内,都有或轻或重的洁癖,唯独对你……冒犯地说,他差不多每时每刻都在渴望被你爱|抚,哪怕就是碰碰手指也好。”
程璃难以置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奉隶说:“据他对心理医生的坦白,从你坐在他同桌,第一次无意中碰到他就开始了,不过那时候他太胆小,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敢。”
难怪……
遥遥总是尽可能和她黏在一起,不厌其烦地像大型宠物犬一样在身边绕来绕去,贴着蹭着求抱求抚摸。
程璃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眼里不禁露出宠溺,“我知道了,以后会多多……”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套用了许奉隶的词,“爱|抚他的。”
她追问:“还有呢?”
许奉隶欣慰地点点头,随即苦笑,“对于人群恐惧症的治疗其实不算成功,他太急了,等不及要做个正常人去工作,所以潜意识里逼着自己,最后,倒是逼出了一层保护色,凶神恶煞的阴沉脸摆出来,真的是生人勿进,他凭着这个伪装,勉强在人群里存活了下来。”
“至于以后,”他说,“只要你时常在他身边,我相信他早晚能彻底克服。”
程璃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迫不及待想尽快看到遥遥,“哥,谢谢你把全部都告诉我,我不能再多留了,要赶着回去看他,他还一个人在家里。”
她朝许奉隶浅浅鞠了一躬,倒退两步,转身欲走。
许奉隶原地不动,静静开口:“程程,你确定已经听完了全部吗?”
程璃一惊,站住脚步。
“我承认,遥遥希望你知道的,的确就是以上那些,”许奉隶语气平稳,“但我作为他的哥哥,还有很多事,也想告诉你,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勇气听。”
程璃目光变深,手臂渐渐绷紧,稳步回到沙发边,直视许奉隶,“哥,你尽管说。”
“下面的事,全部都是关于你的,就算不听,也不会影响你们以后的生活,”许奉隶又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指间任其燃烧,“真的要听?”
“听。”
一小节烟蒂落进烟灰缸里。
许奉隶抬抬手,“坐吧,很长。”
当然长,那是属于许择遥的整整八年。
“还是从你转学后说起吧——”
程璃不由自主心跳加速,后背挺得笔直。
“遥遥打了那场架之后,我陪他进行了最初步的治疗,发现他虽然长期被关着,但该懂的并不比正常人少,都通过唯一的那台电脑自学了,他头脑极其聪明,新知识一教就会,我喜出望外,不断灌输他跟爸爸去斗争的思想,他是许家的儿子,以后有名正言顺的继承权,就该硬气起来,我会给他撑腰。”
“我的灌输成功了,没过多久,他就做了头一个属于自己的决定。”
许奉隶看着程璃,似笑似叹,“他鼓了好大勇气,瞪着通红的眼睛跟爸爸说,他用自己的继承权,用本该属于他的股份和财产,去换爸爸做一件事。”
程璃下意识抓紧沙发的边沿,“什么事?”
“破坏顾峻的生意,让他没精力再影响你。”
程璃脑中嗡的大响。
“本来他想直接让顾峻倒台,但顾家根深叶茂,哪有那么容易,爸爸习惯性大发雷霆,但有我在,怎么可能让弟弟的愿望落空,破坏顾峻生意,我可以做到。”
“放弃继承权和股份的事,哪怕后来我说过无数次不作数,他也固执地认定,已经用来交换了你的安全。”
“后来——你考入电影学院,确定顾峻无暇再关注你,我才带他到国外正规治疗,治疗期间,他每天都过着血淋淋的日子,极端压力下,他本能地伤害自己去获取清醒,手臂上的伤痕现在还留着,无法入睡或者支撑不住的时候,就去看你的照片,日复一日坚持了下来。”
“边治疗边学习,等到能够进行基本的社交,他先回国去学校里偷看你,不敢被你发现,悄悄看一眼,都高兴了好多天。”
“你进了娱乐圈做演员,他害怕你以后吃亏受苦,一门意思去建立影视公司,最初的钱是朝我借的,不到一年时间,他凭借精准眼光成功投资几笔,签下的两个新人当年就火速爆红,年底,他把钱翻了倍还给我,从那以后,再也没动过跟许家有关的任何一分钱。”
“你刚入行,被某个投资商骚扰,是他暗地里折断了那人的手,并且跟你的公司达成协议,不再让你参加任何饭局酒局。”
“直到成意影视足够强大,能够护住你,他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你面前。”
“同时,遥遥耐心花了几年默默搜集顾峻的犯罪实证,直到三个月前,成功让他正式接受调查,以及春节前你亲眼所见的,顾峻被现场宣判,全部……全部都是遥遥的努力。”
“甚至连许择遥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就因为你在扉页上给他写的赠言,‘再遥远,你也不能放弃,要去追’,他选择了那个遥远的渴望,并且付出一切去追。”
还有吗?还有,太多了。
许奉隶数不清,或者连遥遥自己也数不清,他为了走到程璃身边,为了保护程璃,到底做过多少事。
指间的烟早就燃尽,许奉隶的口吻从凌厉又转向温和,“程程,别怪哥说这些,但我必须要确认,你在知道所有之后,真的愿意接纳他这么沉重的爱吗?”
被一个病人,当做生命的全部支柱和希望,被他毫无保留地爱着,但也长长久久捆绑着,向往自由的人,很容易会不堪重负。
程璃有知情权,更有选择权。
而许奉隶作为哥哥,要为弟弟求一个笃定的答案。
程璃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是胸腔里疼得厉害,嗓子像被塞着,说不出来。
窗外天光稍稍转暗。
“沉重吗……”她终于发出声音,却是很轻地笑了,“可我觉得是幸运啊。”
她抬起脸,滴到膝上的泪痕已经提前擦干,朝许奉隶扬起唇角,“他不要任何回报,他想要的,就仅仅只是我爱他。”
“我确定,”程璃泄露了强忍的哽咽,睁大眼睛,不让水迹滴落,一字字说,“我会像他爱我那样,全心全意去爱他。”
许奉隶长出一口气,失笑,“以前我总在想,我们许家想要一个女人,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至于让我弟弟受那么多苦?但遥遥警告我,他要配得上你,要一步步走到你的世界里,而不是连累你,跟着他一起下地狱。”
弟弟是对的。
深爱一个人,再苦再难,也要为她努力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