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却不肯再跟了,找了个借口,说要去看看那两盆喜兰,就脚底抹油飞快撤了。他走之后,太后回身看向皇帝,不太满意般皱了下眉,道:哀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抱上皇孙?
她就是日常一问,多少也有点对皇帝不肯接纳世家子女入宫的提议表示不满,本也没想皇帝真能回答,却意外发现这次皇帝好像还挺认真地在思考,就是那个眉头皱得吧,有些太紧了!
太后见此,察觉到有情况,忙又施压,道:你要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那真是对不起大周的列祖列宗,就是不孝了,哼!
然而周斐琦最终给的回答是还需再确认一下。
太后就纳闷了,人都天天陪着你睡了,到底还有什么是没确认清楚的?!难道说他这一天天得又是干看着没吃到?要是这样的话,那这儿子怕不真是有什么毛病吧?改天还是让太医再给看看吧唉,真是操碎了哀家的心!
高悦跑到偏殿给花浇水,翻土,正忙活着呢,忽然身后的门响了。他刚才叫玉竹去打水,以为是玉竹回来了,便头也没回就来了句水壶放这儿就行,一会儿我自己来浇水吧,你不用管。
半天没得到回应,高悦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站着个人,长身玉立却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眼中审视毫不遮掩,赤果果地写满了研究。
高悦心里咯噔一声,虽不知周斐琦为什么这么看他,但这种眼神莫名令他感到危险,连忙躬身行礼,叫了声皇上。周斐琦没应,却走了过来,抓起高悦的手腕,看了眼他手指上的泥土,这才嗯了一声,道:不要干了,随朕回极阳殿。
诶?
高悦被周斐琦拽出了太后的偏殿,直到回了极阳殿周斐琦还抓着他的手腕。进殿就吩咐张公公打水来,而后就着水盆亲自为高悦洗起了手!
高悦:?!!
周斐琦是不是疯了,他绷着个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难道就因为自己手上沾了泥?至于吗?再说了,这泥也不是为了别人,那太后难道不是你周斐琦的妈妈么?
哎呀,周斐琦在干什么?!!舔舔什么啊,好想吐
周斐琦边舔高悦的手指边观察高悦的反应,他记得那人的心理医生说过接触恐惧症患者对于濡湿或滑凉接触的恐惧更甚于礼貌性的肢体碰触,因此多试试就知道了
不过片刻功夫,高悦的手洗了湿,湿了再洗
张公公亲自端着水盆,进出极阳殿只敢低着头,他们的陛下和高侍君简直啊,太会了吧这也妈呀,还是不要看,可是好想看哎呦,看高侍君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真是,连他一个老太监都有些受不了了!!
第三遍,高悦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推开周斐琦捂着嘴就冲了出去,张公公正巧端着水盆闷头往里走,高悦冲得猛,两人就在极阳殿的大门口高铁撞了绿皮头,哐当一声巨响,铜盆翻了,在地上弹了好几下。高悦被泼了一身水却根本顾不上其它,捡起那个铜盆,扶着墙就干呕起来!
张公公:!!!
我的天!高侍君这、这不会是有喜了吧?!
他连忙去看皇帝,就见平日里一项云淡风轻的皇帝陛下,此刻正在发呆。皇上难道是被这个巨大的惊喜冲击到了?这是高兴坏了?!
张公公觉得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忙凑到皇帝身边,一脸笑意地建议:皇上要不要请太医给高侍君请个脉?
然而,张公公没有想到,皇帝听了这话不但瞬间回神,脸上的神色也跟着瞬息万变,且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这令张公公有些意外,他连忙跟了出去,就见皇帝自袖中拿出一块锦帕递给高侍君,道:要帮忙吗?
高悦挥了下手,道:先别碰我。说完,人就愣住了。
这个情景前不久才发生过一次,当时周斐琦叼了他的耳朵高悦知道,那次周斐琦就是想逗他,是无意的,而今天高悦猛然回头,见周斐琦拿着一块锦帕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那双眼沉暗幽深,就像是一只盯紧猎物的黑豹,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将他狠狠撕碎、吞食入腹一股更加强烈的呕吐感瞬间涌了上来,高悦被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根本没有时间细想,立刻弯下腰吐了个昏天暗地。
之后,高悦拄着膝盖,边大口喘息边回想刚才的一切,然而得出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撼的结论:周斐琦刚才是故意在舔他的手指,他的目的是什么
再联想到刚才在太后的花房里,周斐琦那个研究的眼神这一刻,高悦甚至有一股冲动想直接问周斐琦了,然而周斐琦却偏偏在这时开口了,他道:衣服都湿了,先去里面换了吧。
嗯,谢陛下。
张公公身上也湿了,小乙子连忙上前扶着高悦去主寝殿里面更衣。周斐琦嫌弃地看了张公公一眼,道:你也去换身衣裳,一会让高侍君到后面书房来见朕。
周斐琦在椅子里坐了好一会儿,耳朵里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快,也很响。刚才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股冲动,想直接了当地问他,可临到头来,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因为是或不是的概率从来都只有百分之五十,若不是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作为一个帝王,却告诉别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这等于是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这座皇宫他生活了二十年,太清楚有多少双眼睛每天盯着他,多少双耳朵每天道听途说,就算已登基七年,朝局看似稳定,但水面之下依旧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多少人都要跟着他万劫不复。不能冒险,若高悦不是那人,却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难道要杀了他灭口吗?
他舍不得。就算高悦不是那人,也是上天赐予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宝贝了,怎能令他置身险境?
周斐琦摇头,长叹一声,双手和握抵在额间,他有些无奈地想我该拿你怎么办呀?
少顷,高悦换了身玄色纱袍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周斐琦抬头看过去,只觉得这玄色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肤白胜雪、细若凝脂。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个年纪的高悦都是花儿一样的少年,美丽又灵动。
高悦走到周斐琦面前,行礼。就这几步,别看他表面温顺,心里自然也是一番天人交战,想不顾一切问清楚,又警告自己要稳妥。
他行完礼,抬起眼皮的瞬间,视线再次与周斐琦相碰,这一次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周斐琦目光中的纠结,心尖微微一颤,就听皇帝道:来朕的身边,坐吧。
高悦没有动,垂首道:陛下坐得是龙塌,臣坐不得。
克谨守礼,是世家子最基本的礼仪规矩。周斐琦听高悦这么说,心头的热气儿突然散了一半儿,理智回颅,他淡淡地嗯了声,道:朕下晌赐予你的半首诗还记得吗?
记得。
默出来给朕看看吧。
高悦:!!
周斐琦为什么要他默写,难道也是要检查他的字迹?那他到底要怎么写呢?是写自己的字迹,还是按照已经模仿得有七八分像的原主的字迹写呢?
又是一番天人交战。
这一耽搁,周斐琦却有些误会了,问:怎么?写不出来?
高悦忙道:不是,我在想陛下既然考我默写,那是不是也该给个彩头?
哦,你还想要彩头?
高悦笑了笑,道:陛下难得考我一回,我怎能不讨个赏呢?
你想要什么?周斐琦较有兴味地看着他问。
嗯,高悦故意嗯了一会儿,才道:就要陛下再赐一首诗给我吧,不过,不要写在纸上。
不写在纸上?周斐琦仿佛听了个笑话,那怎么赐给你?难不成你还要朕写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