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一时也想不起来了,正要回自己屋里去找,却见金小弟来了,道:“阿娘,表哥急匆匆地回家去了,我问他,他也没说甚么事情。”
金大娘闻言,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这菜都做好了!”
鸳鸯和锦绣见了金大娘挫败的模样,对视一眼,都掩唇浅笑。
那厢叶长生怀里揣着鸳鸯的手帕,只觉得一颗心不停地跳动着——为何表妹会将帕子遗落?她终究是不愿嫁给那个太监的吧?她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原本不算短的路程此刻走来却似乎转眼就到了。他茫然地站在自家门前——他本早早就定了亲事的,只因三年前女方一场重病中香消玉损,亲事自然就黄了。彼时他只是有些感慨,毕竟他从未见过名义上的未婚妻,感情自然就凉薄。
可是,鸳鸯不一样……他终归是个书呆子,整天读些圣贤书,哪里晓得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但那天他一见鸳鸯,便觉得她就前人说的“颜如玉”,可是,他的这份感情还未说出口,已得了鸳鸯被圣旨赐婚的消息。他的母亲在张罗他的婚事,父亲隐隐也有提起——可是,他此刻想要的人只是鸳鸯。
叶景元正归家,见叶长生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上前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叶长生猛地一抬头,见是父亲,便低头叫了一声。叶景元看着他的样子,问道:“去金家了?”叶长生唯有默认。叶景元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厉声道:“没出息!”
叶长生缩了缩脖子,跟着盛怒中的父亲一道进府去了。
府里叶母已经备好晚饭,原本笑岑岑地迎父子二人进屋的,没料到这两人一个黑着一张脸,一个白着一张脸,神色都不好。她用围裙擦了擦手,道:“你们这是咋了?”
叶景元瞥了她一眼,道:“是你让长生去金家的?”
叶母一愣,道:“甚么金家?那是我哥哥家!长生他舅舅家!长生去自个儿舅舅家怎么了?!”
叶景元哼道:“妇道人家,你懂甚么?!叶长生这小兔崽子看上你哥哥家的鸳鸯了!”
被叶景元一语道破,叶长生的脸更加苍白,脑袋也低的更甚了。至于叶母则是愣了许久,然后道:“这……长生,你真有这个念头?”
叶长生垂在腿侧的两手慢慢握成拳头,叶母拍手道:“这都什么事情?!以后你也别去你舅舅家了!别说那鸳鸯现在已经许配人家了。就是她没许配人,她可是丫鬟出身,哪里配得上长生你啊!这以后你要是高中了,夫人要身份没身份,要见识没见识,这还了得?!”
“妇道人家!快点闭上你那张嘴!”叶景元瞪了她一眼,道,“你可知她被许配的是什么人吗?当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权势滔天的西……”说到这里,叶景元倒是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是道:“她现在不是你能高攀的,至于和她家的关系还是要打好的。这长生要是往后能高中,在官场上若是有她的夫婿做靠山,那可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叶景元夫妇说着,仿佛真的见到自己的儿子高中一般,早早将叶长生的心事抛到脑后了。
夜间,叶母端了洗脸水给叶长生,帮他洗脸的时候,叶长生忽然问:“娘,你说,表妹可是心甘情愿嫁的?”
叶母不假思索地道:“哪能呀?这天底下哪个女人愿意嫁一个太监的?”
她微微一顿,打量了一遍叶长生的神色,郑重地道:“不过她是不是愿意,和你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不要再七想八想的!”
叶母给儿子擦了一把脸,又给他把明日穿的衣服都备好了,只道:“长生,你若是高中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乖乖去睡觉,现在只一心念书才是。”
叶长生麻木地点点头。等叶母出去后,他躺在床上,想着鸳鸯遗帕之意,竟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次日天方蒙蒙亮,叶长生便偷偷从自家后门出去了。他去了金家,然后守在金家外,待金老爹出府后,他才敢绕到院子的墙外,将杂物堆在地上,自己爬了上去,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瞧。约莫过了一二个时辰,他才见到鸳鸯抱着一箩筐的衣服来院子里晒。叶长生有一箩筐的话想要对鸳鸯说,可是他要开口的时候,锦绣也出来院子了,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鸳鸯身边要么是锦绣跟着,要么就是金大娘与金小弟。叶长生一直没有机会出现在鸳鸯面前……
随着时辰慢慢地过去,叶长生的勇气也慢慢消失。巧笑倩兮的人分明在眼前,却仿佛是遥不可及……他分了心思,便闹出了一些动静,院子里的人很快抬头朝他看来。没等他开口说话,鸳鸯已惊讶道:“这不是叶家表哥吗?”
鸳鸯的一句话,让金大娘她们都听见了。金小弟更是道:“表哥怎么不从大门进来?万一摔下去怎么办?”说完,金小弟就去开院子里的门了。此刻的叶长生自然无法躲避,他又是尴尬又是紧张地进了金家,一直不敢抬头去看鸳鸯。
“长生?你怎么来了?你这孩子,不是舅母说你,昨儿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家去了?”
叶长生长久地沉默着,最后道:“小侄……小侄路过……”
锦绣皱着眉头,心道,路过怎么和做贼一样,爬人家的墙头?到底她不是金家的人,何况又是个姑娘家,自然没说出口。金大娘看他躲躲闪闪的模样,虽她不是个心思多的人,但到底有些阅历,当下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震,道:“这样啊……长生,今儿留在家里吃过饭再回去吧?”
“不了!”叶长生当即道,“小、小侄家中还有事情……”
“哦。”金大娘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转而笑道,“那长生坐一坐吧?”
没待叶长生回答,金大娘又对鸳鸯笑道:“囡囡,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说给大人做的帕子丢了?赶紧回屋再绣一条去!”
“给大人做的帕子?”锦绣好奇地重复了一遍——据她所知,鸳鸯姐姐是掉过一条手帕,不过因大人赏赐的少,鸳鸯又不是奢侈的人,那条帕子好像用了挺久的……
鸳鸯立即反应过来,心中一如明镜,仿佛害羞般低着头,道:“阿娘什么都拿来说。”说罢,她倒是干脆利落地转身便走。
叶长生感觉就在刚刚,他心里的一些绮念慢慢都碎成了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