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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九月没有帝都杜蒙德那么冷,连飘雪也比北方轻柔,落到人的身上几乎察觉不到。
他终究还是来了。
索尔仰头看向圣·埃苏佩里魔法学院雄伟壮丽的拱形大门,审视着这所历经无数风霜,屹立万年不倒的学校,一时感慨万千。这是与凯里乌斯帝国一同诞生的希望摇篮,曾经在深渊战争中为文明的延续培养出了数不胜数的各族超凡者,后来却一度堕落成了人类贵族的游乐园。二十多年前,它又在自己母亲的手中再次崛起,恢复了往日的辉煌。
现在的圣·埃苏佩里魔法学院已经完全无愧于大陆第一魔法圣堂之名。
虽然打算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索尔的手中却一件行李都没有,身上也只穿了符合当地气温的衣物。他所需的一切皆已提前与负责他起居与安保的团队一同抵达——他并不觉得自己用得上那么多人,但这是来自皇帝陛下的不容拒绝的关怀——而他本人则是收到万事准备就绪的消息后直接传送而来的,省去了一路颠簸。
不得不说,时空魔法真的是十分方便啊。
——其实只要他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依照舅舅建议的那样白天来学校,晚上回皇宫的,但这被他以不利于他体验校园生活为由给拒绝了。
见索尔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早已恭候多时的阿萨·斯芬克斯赶紧迎了上来。
“院长先生说您不希望全体师生前来迎接,所以只派了我等候在此为您引路。请您随我来,”阿萨解释的同时以碧绿的双眸仔细观察着索尔的表情,似乎担心他因此而感到不快。
“是这样没错,”索尔点头安抚道,“那就有劳了。”
索尔跟在宽肩窄腰的战士身后,默默欣赏着银装素裹的寂静校园,在脑海中描绘它平日里定然是充满了活力与生机的样子,过了片刻却将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领路人那比例完美的身材。直至看得阿萨脚步都略微不稳后,他才开口道,“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而且九月是学院的假期,你怎么还在这里?”
“很多平民学生假期时都会留校,毕竟对没有魔法生物代步的人来说,四十五天并不够往返学院与家中。至于我自己,卢娜和我都决定留在学院当助教了,”阿萨本来没有这个打算的,但听卢娜说殿下将会前来任教,心中某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努力争取到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索尔提醒自己将来要想办法改善一下普通人的交通问题,随即好奇道,“你和卢娜?”
阿萨因索尔口中的暗示心跳漏了一拍,匆忙严肃万分地澄清道,“卢娜小姐与我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请殿下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索尔为他的态度疑惑地歪了歪头,甚至稍有不满。卢娜那么可爱,阿萨怎么好像很排斥她的样子?而且他刚刚还是直接叫她的名字的,这就卢娜小姐了?他想了想,试探着道,“我并不歧视平民与贵族的结合。”
“殿下,”阿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诚挚的碧绿定定凝视着微讶的灿金,“我向您发誓,我与卢娜小姐之间没有任何超越友谊的关系。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索尔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心血来潮关心一下朋友的感情生活,竟会引起这样的反应,只好改变了话题。
如此在和谐的闲聊中,他们来到了院长办公室。
***
索尔没想到院长室中除了院长先生外还有其他人。
不过见那位留着一头酒红色过臀波浪卷发的男人一直看向窗外,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索尔也只得暂且无视了他。
德高望重的院长先生为帝国与皇室服务了一辈子,曾任法师团首席,也算是看着奥瑞莉亚公主殿下与如今的皇帝陛下长大的。在奥瑞莉亚下定决心对圣·埃苏佩里魔法学院下手后,特地说服了这位心胸宽广且睿智非凡的老人接受院长之职,以助她实现心中的设想。在他的看护下,学院录取了上千年来的第一批平民学子,有条不紊地完成了这件轰动帝国的大事,而如今贵族与平民能在学院中融洽地相处,他绝对功不可没。
“索尔莱凡特殿下——”院长先生从半月形的宽大书桌后起身欢迎推门而入的金发青年。
“请您叫我索尔就好,”索尔赶紧制止了老人家向他行礼的动作,俏皮道,“您毕竟教导过我的母亲,是我爷爷辈的人呢。”
“真算起来的话,我可远远不只爷爷辈啊,”院长先生朝索尔挤了挤眼睛,“不过我就不占索尔你的便宜了。”
他们都笑了起来,一老一少的声音竟无比和谐,仿若真正的祖孙般。
落座后,索尔捧起院长先生推到他面前的茶礼貌地抿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好喝!”
“这是奥瑞莉亚最喜欢的果茶,索尔你这方面的品味是遗传了母亲的啊。罗德里歌当年可是闻到了甜味都想跑,真不像是有精灵血统的人,”院长先生追忆的神情带着深深的怀念与悲伤,“奥瑞莉亚是我所教过的全部学生中最优秀的那位,无论在哪方面都是如此。她的逝世一直让我
', ' ')('深感遗憾。”
索尔眼角余光中那个男人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却又好似错觉。
“那我舅舅呢?”皇室子弟的魔法启蒙一向是由法师团首席负责的,但他小时候却是舅舅亲自教导。也不知道卢克勒修斯作为一个学生是什么样子。
“陛下他……”那张皱纹遍布的慈祥面孔有刹那的一言难尽,“陛下不是我应该评价的。”
如果是正面的看法,又怎么会不该评价?不过虽然非常好奇,索尔也并未立刻追问。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去挖掘过去的一切秘密。
“你会喜欢上这里的,索尔,”回到了当下的院长先生轻松笑道,“在奥瑞莉亚的种种奇思妙想下,这所学院可是变得比我当年求学时有趣多了呢!”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好好探索它了,”索尔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索尔的视线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时不时不由自主般地飘向窗边的男人,院长先生终于略微无奈地朝那边调侃道,“不要害羞了,海因里希。转过来见一见你仰慕已久的索尔莱凡特殿下吧。”
“我没有害羞,”如大提琴般优雅华丽的低沉嗓音平静反驳道。缓缓转身的红发男人仿佛有着一股独特的魅力,令人不禁屏息期待。首先是一个锋利的剪影,随后一只瑰丽的红眸,直至最后整张神秘的面容都暴露在了索尔眼中。
那竟是个气质忧郁阴沉,宛若诗人般的俊美男人。
见好友总算不再失礼地以背示人,院长先生满意地回过头来对索尔解释他的出现,“自从听说索尔你在成年礼当日展现了空间——或者如你所说的时空魔法后,我无比激动,本想立刻去信邀请你前来授课,却又担忧这是否太过冒昧。后来是海因里希说服了我。他认为以索尔你贵重的人品,必定是愿意将这门伟大的魔法发扬光大的,而事实证明他所说的完全正确。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其实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呢。”
索尔眨了一下眼,看向当事人,“是这样吗,这位先生?”
“海因里希·冯·西梅尔。认识您是我的荣幸,”那个一头少见的酒红色长发,气质忧郁的男人立在窗边,背对着阳光以右手抚胸微微鞠躬道。在这整个过程中,那双醉人的红眸都未曾离开过索尔的眼睛。
“冯·西梅尔先生……”
“您可以称呼我为海因里希,”好好一个拉近关系的邀请被那咏叹调说得如同恩赐般。
“海因里希,”索尔从善如流,“院长先生说你仰慕我已久。那么请问你仰慕我什么呢?”
“您这么问是因为缺乏自信,认为自己不配得到他人的敬仰,抑或是因为太过自恋,渴望听到对您的赞扬?”诗人般的男子优雅地吐出了满含毒液的话语。
“海因里希!”院长先生低声呵斥。
“你伤到我了,海因里希,”金发青年的眼帘低垂,看不清眸中的神色,长长的金色睫毛却如同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颤抖,满是惹人怜惜的脆弱,“我只是好奇而已。”
老院长又不赞同地看了他年轻的朋友一眼。
海因里希光洁的眉宇间浮现了一抹不甚明显的懊恼,“……我很抱歉。您的光辉如天日般耀目,实在无须在意卑贱之人的言辞。”
“美人的评价总是格外让人在意的,”索尔抬眸直视海因里希,状似万分真挚地道。
“相信我,与您共处一室时,无人当得美人之称,”海因里希的语调中竟有种乐曲奏出了最后几个音符的感觉,彻底终结了这个话题。
索尔竟莫名觉得自己输了。
院长室内的氛围险些陷入尴尬,幸好院长先生笑呵呵地打了圆场,“海因里希是我多年的好友,也是一位知识非常渊博的学者。他虽然脾气有些怪,从我认识他起到现在都没有变过,但为人还是相当不错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了解他。或许……就这样好了。索尔,就由海因里希带你去住宿的地方吧,等你休息好后也让他负责为你介绍校园各处,你看怎么样?”
索尔没说自己是传送来的并不需要休息,直接点头答应了。
海因里希一直表情淡漠地听着院长先生略带保留的夸奖与不顾他意愿的安排,直到此刻才有了反应,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后就率先走出了院长室。他那位老朋友的初衷显然是给他一个挽救索尔对他的第一印象的机会,但他却并未领情,一路沉默着把索尔带到了他的别墅前就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索尔收回凝视着海因里希背影的视线,打量了两眼自己未来的居所。
住宅区曾经为贵族少爷小姐们建立的大片豪华独立别墅如今都变成了贵族与平民学生混居的集体宿舍,只保留了小部分提供给教职人员。所以现在老师是这个校园中唯一的特权阶级啊。也幸好他是来当老师而不是当学生的,要不然舅舅硬是要塞给他的那些人就没地方住了。
进入别墅中后,他无视其他的一切直奔书房,飞快竖立了隔音结界后就激活了项链上的通讯器。
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殿下
', ' ')(',”对面传来了切斯特顿平静的声音。
“切斯特顿,”若不是处于某种特殊的状态,索尔实在是无法对这个男人喊出那声爱德华,“帮我查一个人。”
“谁?”
“海因里希·冯·西梅尔,院长先生的朋友,应该也是圣·埃苏佩里的老师。我要关于他的一切资料,越详细越好。”
“您怀疑他什么?”切斯特顿的嗓音变得格外严肃,“如果他对您有威胁的话,请您立刻离开那里。”
“还不到那个程度,”索尔安抚道,“我怀疑……总之,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人类,但那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是恶魔了——”
“您怀疑他是个恶魔?!请您、立刻、离开那里,”切斯特顿加重语气道。
“你听我说完,切斯特顿,”索尔总觉得切斯特顿刚刚那句话好像是自己对他说过的,连断句都莫名熟悉,“我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深渊的气息。即使真的不是人类,他也有可能是像希尔那样可以变成人形的魔法生物,抑或是近些年来又开始在人类的地界走动的异族。但是……”
院长先生邀请他前来教授时空魔法,他相信是善意的,但若是其他人希望他在这个时节离开拥有最强防护的阿尔布斯宫,他就难免升起了些许警惕。
“无论如何,”索尔吩咐道,“把他调查清楚,你我皆可安心。”
“我明白了,殿下。我会尽快的,”切斯特顿应道,“海因里希·冯·西梅尔,是么?这个名字……”
“这不是凯里乌斯的官方语言,然而作为一个无数独立的领土合并而成的帝国,各地语言多不胜数,我们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再说他都未必是人类了,”索尔摇头,“你的艾灵顿领主要说得也不是官方语言,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我会咨询语言学家,看看能不能获悉这个名字的出处的。”
“还有一事,”索尔突然想起,“不许告诉我的舅舅,知道吗?”
“……殿下。”
“切斯特顿,”索尔语气严厉。
“是,殿下,”那边似乎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挂断通讯后,索尔暂且放下了那个充满了某种奇异的诱惑感的男人,取出自己依旧一片空白的教案,沉吟片刻,最后在课程名称的那一栏以华丽的花体字写下了:
基础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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