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贪婪(1 / 2)

1429年5月7日

对不起。

希农的援军来了。

领军者是贞德, 那个预言中的天命之人。

他举着象征自由的旗帜, 手握王储查理所给予的权利与军队, 为奥尔良带来了希望。

奥尔良的内城沸腾了。

随着内城打开的厚重城门,传来战马的嘶鸣。

大军前头, 旗帜猎猎。

笑容温柔,容颜清俊的少年,在这一刻起开始走向传说。

有人笑着,有人哭泣。

但是无一例外的, 那些笑着的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是奥尔良城仅剩的子民,属于法兰西的子民。

他们在战役全面打响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前往更加安全的城区。

被英格兰人围困的日子里, 粮食日渐稀少,后来渐渐的,连可饮用的酒与水都变得珍贵稀缺。

身体在饥饿与贫寒中变得无力,慢慢的,出现了饿死的人。

由于无法出城,无魂的肉/体被草草丢下城墙,无人掩埋。

留在城内只能徒留绝望的思念,与可能漫延的瘟疫。

丢出城外, 就会化作憎恨前行的动力。

但是, 就算已经变成了这样, 也不得不去劳作。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 战线前方有军队在苦苦坚持, 士兵需要吃饭,战马需要粮草。就连城门上的炮膛都需要更多的□□。

他们无能懦弱的王储啊,已经开始谋划逃亡苏格兰的路途。

希农的军饷早就无法发出,与其依靠着王室而死,不如为自己而战!

举城皆兵,全面运作。

榨尽最后一丝可以运用的人力。

维护这法兰西的最后防线,维护奥尔良的底线。

既然看不到未来,那就将悲伤作为前进的力量。

妻子在丈夫的耳边窃窃私语,母亲对年轻的孩子耳提命面――‘为了未出生的孩子不用在战火连天里死亡,为了你死去的父亲复仇。’

为了,活下去。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作为法兰西人应有的荣光。

带着粮草与援军而来的少年,他是希望,他即信仰。

让那啊,圣徒啊……你是奥尔良无悔的尊荣!

内城的教堂,奏响赞美天父的钟响。

从悲苦的人间,通往天的殿堂。感谢圣徒,愿降临人间。

少年听到了奥尔良人唱起的歌。

人们将双手交握,举至胸前,向着他……虔诚祈祷。

你是天父雅威,在人间的化身。

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凹陷的脸颊。

笑容也无法掩盖的绝望与希冀,在一双双混沌的眼睛里交战。

最后,终究在泪水啪嗒里,化为昂扬澎湃的勇气。

立夏微微向后侧过头去。

他身后,是庄严的军队与战马足下铁蹄的印痕。

以及分立于军队两侧,前来迎接的人民。

双膝跪在内城地面的石板上,以信仰,诉说那些战火纷飞里的悲泣。

‘咔哒,咔哒。’

在马蹄敲击里,少年行进在历史的长河中。

而奥尔良的子民,为他虔诚诵唱:

‘在声名显赫的法兰西,神之子降临人间。有位温柔清俊的少年人啊,在绝望里拯救危难――’

在这如泣如诉的歌里,发如稻草般枯黄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奔向军前雪白无暇的战马。

立夏拉紧白马的缰绳,马蹄高扬,在稚子的面前重重落下,扬起尘沙。

没有人喧嚷,身后军队铠甲碰撞的声音也一同止息。

静的,如沉睡的雕塑。

士兵前行的步伐,被一个孩子阻止了。

很危险,但是……并不可怕。

那孩子向着那战马之上,如军神一般的少年人。

稚子的目光,清湛而又明亮。

注视着引领援军的少年时,如注视着终其一生的理想。

她是生活在战争里的孩子,却没有被恶与憎恨蒙蔽心灵。

“大哥哥,会拯救奥尔良吗?”稚嫩的童言,孩子气的声音,“阿西娅想吃米饭。”

“……会的。”不知道是否是属于幼子的错觉,她好像听到大哥哥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泪意。

为什么?要哭呢?

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但是,为什么想要哭呢?

眼泪是不好的东西。

该哭的,不应该是那些英格兰人吗?

“大哥哥……”孩子嚅嗫着,最终没能问出。

可不要小看孩子的直觉啊,他们比任何大人都更能够读懂‘悲伤’的情绪。

尤其是战火纷飞里成长的小孩子,比任何人都明白该问与不该问的事。

“阿西娅有想要说的话吗?”温柔清俊的少年,率领军队,身骑白马。

他在马背上弯下腰来,牵住了女孩干瘦的小手。

“没关系,阿西娅可以说出自己想要说的所有东西。”唇角的笑意,温和的眉眼,“我在听。”

“我还能,再见到哥哥吗?妈妈说他摔了一跤,不小心掉出去了,不知道哪天才会回来。”她鼓起勇气,这样问道。

从城墙上摔下去的人,是死去的人。

是常世之人,只可思念的幻影。

“……对不起。”模糊的发影,盖住了少年眼中的蓝。

沉默在漫延。

似乎是过了很久,少年在无数压抑的呼吸里开口:“阿西娅,你相信我吗?”

那瘦小的孩子,颤巍巍的将手指,搭在了少年温热的掌心里。

与此同时,她坚定不移的说道:“我,想要相信大哥哥。”

如果预言里,将会拯救法兰西的‘贞德’,是像大哥哥这样温柔的人……那么,她愿意相信。

幼小的女孩,为她心中的英雄,献上纯挚的微笑。

“……嗯。”少年看着那孩子眼中的光,似是确定了自己理应追随一生的理想。

“这样就够了。”

立夏他,终于明白了那位圣少女当年,为什么能创立如此迅捷而又不可思议的奇迹。

因为,即使在这拙劣的苦厄里,仍然有人愿意相信她。

仍然有干净纯粹的孩子,愿意为她献上笑容。

是的,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再无所求。

愿意为这些相信着他的人,写出不可能的奇迹。

“阿西娅。”少年呼唤了她的名字,“等我得胜归来的那天,再对我露出笑容吧?”

愿意用胜利,换来奥尔良人的笑颜。

稚子的眼眸骤然睁大。

少年的话,在她心里生出了枝桠,直至长成一树繁花。

他是那样柔软而又温暖的人。

像这样的人,一生或许只能遇到一次这样的奇迹。

少年怀揣着在他自己看来微不足道的愿望,走向了席卷大半个法兰西的战场。

他立于奥尔良的城池之上,蓝鸢尾的旗帜在手中飘扬。

凝视着城池之下的白骨之兽,与随着一同席卷而来的敌军。

他眸光凛冽,旗帜顶端,有利刃轻鸣。

在此一刻,将信仰与兵刃,一同遥遥指向骨兽的额心。

身前是自地狱而来的白骨,以及英格兰人的军队与堡垒。

身后是法兰西人彭拜磅礴的呐喊,□□高举,白垩之壁自奥尔良的城前拔地而起。

少年身下的影子,在他跃起的一瞬开始燃烧。

而那头带木瓜纹军帽的长发少女,则在他跃下的那一瞬扬起手中长刀。

安土桃山时代的大名,战国三英杰之一。

自桶狭间击破今川义元那一刻起名震天下的少女,沉声而笑:

“铁炮队,预备――将立于吾面前者,悉数歼灭!!”

随着指令的下达,她身后无数枪/支林立。

“曝尸于三千世界吧……记住吾的名字,吾乃――织田信长!”

黑发朱眸的少女,向着虚空斩下的刀光,与天空中炸响的枪/火。

她左手刀剑,右手火/铳,如此……曾威震天下!

来吧,来吧!让我们为奥尔良即将到来的黎明献上第一声枪/响!

少年听着身后城池上所有的声音,在发影里扬起笃定的微笑。

他铁甲的钢靴,似是死死钉进魔物的额骨中那般,任凭骨龙挣扎也纹丝不动。

“马上,就可以结束。”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除却屠戮的本能外毫无理智的魔物,口吻干脆,眸光清冽。

蓝鸢尾旗帜永远飘扬。

吉尔元帅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像是被阳炎刺痛双眼那般……泪水长流。

“全体!把火/炮推上来!”吉尔·德·雷此次临世以来,向着法兰西的军队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最终,他还是近乎妥协一般,愿意为了法兰西而战。

追随荣光,无恨无悔。

城墙之上的士兵缓步,将炮塔推上前来,火/药填源源不断的充进炮/膛。

伴随炸裂声而来的,是遥远之处的尘埃飞扬。

而那引领人心的旗帜,在尘土弥漫中,愈发雪白。

战争,会迎来结束的那天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大军随先遣部队,从奥尔良城内冲出。

“……您真了不起。”后世,属于法兰西的王后,对他报以敬意。

“伤痛从来不是美好的东西,辛苦你了……以及……谢谢。”玛丽王后的笑容,带着一种非常清澈的难过,令人忍不住想要哭泣。

“谢谢愿意为了法兰西而战的你。”

“这没什么……我只是,终于能够理解那个人了而已。”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边摇头。

他这样回答道:“因为哭泣选择举起旗帜,因为笑容选择坚持下去。哪怕会失败……我也想这样去试一下,想要不堕‘贞德’的荣光。”

这是一场战斗的间隙。

玛丽在施展自己的宝具,为少年治愈身体上的创口,及心灵上的疲惫。

他们在短暂的休憩里,进行交流。

“不堕荣光……对你来说,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吗?”容颜秀丽的贵夫人,轻声向少年问道,生怕惊扰了他。

圣少女,是男孩子。

勘破真相后的玛丽·安托瓦内特为他感到难过。

但是,什么也不可以说,什么也不可以做。

“是的。”少年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她:“我要让‘贞德’的名字被一直传颂下去。不止是五百年,还有下一个五百年以及更多。”

“温柔的人,不应该被忘记。”垂下的眼睫,蜻蜓点水一样浅浅流淌的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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