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比脑子动得快,整个人扑了过去,渔船差点被我弄翻,小孙子正唱到最高的地方,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老渔夫赶忙弃了桨,来拽住我的双腿,因为我半个身子已经悬空,他不拉着我,我又得淹一回。
手够到了挂在柳枝上的破布,上面有血迹。
老渔夫把我拽了回来,小孙子冲我一阵哇啦哇啦地骂,我看着那块布不动了,也发不出声音。我安慰自己,那是向问天溅在东方身上的血。他一定还好好的,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谁能伤到他呢?其实我都没想到,向问天这般玉石俱焚的偷袭会得手,我一直觉得没人能赢得了他,前世也这么想,可前世他还是死了。
但这块布在这里,东方或许也会在这里,可是这里是哪里?
河的尽头万家灯火。
看来是误入了某处的小村庄,只是不知还在不在衡山城的辖地之内,听小孙子说话的口音,仿佛又不像衡山本地人,怕是已出了衡山城。
祖孙有一大家子人,都异常淳朴,但我就像是误入了鸡群的鸭,无论他们和我说什么都鸡同鸭讲,最后靠着比划,我知道他们让我去洗一个澡,换上干燥的衣服。出来后,他们已经给我收拾出了住的地方,还有一碗热热的硬面饽饽,饽饽外皮硬脆,但掰开来,里面有软甜的豆沙,咬了一口心就发颤,不由自主想,这是东方会喜欢的。
和他们打听有没有一个红衣的男人,他们都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显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后来还是小孙子聪明,请来了村子里唯一识字的大夫,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长得皱皱巴巴,干瘦干瘦,但走起路来,下盘稳健,步履如飞,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脸,一双眼睛看似和蔼,却暗藏洞悉一切的锋利。
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练家子。
他背着手走过来,瞥我一眼,用手蘸了杯中茶水,只写了四个字。
“东方不败。”
一刻也不停,跟着他离开了老渔夫的家。
走了半截,干瘦老头忽然问:“平一指还在日月神教?”
他的话让我惊讶,因为他说的是正宗的官话,字正腔圆,我想了想,说:“他那杀一人医一人的规矩摆着,正道不会容他。”
干瘦老头摇摇头,不说话了。
我心里却有些放不下,他与平一指看起来岁数差不多,但他整个人透出许多看尽世态炎凉的沧桑,于是小心问:“平一指是您的旧人?”
那时正好走到他家门口,他住的与村野间的房屋没什么区别,只是临着河,栽了一片荷花,门前种了秋风一吹,便满树金黄枝头沉甸甸的柿子树,还围了一圈开得浅蓝的牵牛花篱笆,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柿子树上栓一只老黄狗,一见主人回来便站起来使劲摇尾巴。
他听见我问,便在门口停下,望着自己这几间深藏在山野里的茅屋,很久才说:“是仇人才对。”他弯下腰去摸摸黄狗的脑袋,无意识地重复一遍:“对,是仇人。”
虽然说是仇人,他语气里除了些许怅然与寂寞,却什么也没有了。
我还想再问,干瘦老头却往前走了,双手按在门上,一边拉下门栓一边说:“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跟你一样顺流漂来的,只是他没有你好运,一直到柳坞小溪才被柳树根绊住,我正在那儿钓鱼,他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声音没有落地就断了。
屋里陈设简单到显得空荡,却并没有人,只有稍显凌乱的被褥显示这里曾有人待过。干瘦老头只微微吃惊了一下,随后便恢复了平静。
“他去找那个东西了。”老头说。
我急忙问:“找什么?他身上还带着伤,怎么还到处跑?”
“一个木盒。”老头说,“就那点内伤,对他内力这般深厚之人并不妨碍,也熬过药了,你该挂心的是他练的那个武功,实在太过阴损,这次反噬还不算严重,只是他接着练下去,要受的苦楚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