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有料到收养关系是瞒着女孩办成的,李太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跳过这个话题,“社署安排了三个月的心理辅导,每周一次,今天是第一天预约,按照惯例应该由我负责陪同你过去。”
“是怕我不肯去吧。”宋辞默默在心中腹诽道,鬼才知道上面究竟是害怕黄嘉敏有心理阴影还是更怕她有不好的倾向。
既然躲不过去,宋辞也只能认命地穿上衣服和社工一起去了预约好的心理诊所。
由于没吃早饭就出门,刚坐下不等谈话开始她的肚子就发出了难耐的轰鸣声。
斯文儒雅的男医生体贴地轻轻一笑,“没有按时吃饭吧,这个习惯很不好,我曾经十年不吃早饭,结果得了很严重的胃病。”
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盒奶油夹心饼干放在沉默不语的女孩子手边,“我叫阿占,是你的心理咨询师,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很好,只是有点饿。”宋辞很没骨气地看着包装精美的饼干盒子说道。
“通常每次到我这里来的人都会说前三个字,”阿占拿起桌子上的病例翻看着,“其实很多问题本身并不是问题,如何去看待它才是我们真正需要面对的。”
见女孩的目光一直盯着盒子不放,他走过去打开盖子捡起一块放进嘴里,“很香的,试试看?”
由于黄嘉敏的身体常年处于饥饿状态骨子里就隐藏着对食物的迫切渴望,再加上发育不健全的大脑,连带着宋辞的行为也跟着受到了影响。
虽然和累世投身对象的怨念堆积相比单纯的原主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负面情绪,可她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呆气却如同跗骨之蛆似的残存下来,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刷一刷存在感。
就像此刻面对着香喷喷的油润饼干,宋辞竟然真的伸出细嫩的手指夹出了两块,还无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等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禁不住羞得连耳根都染上了霞色,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饼干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阿占说着做出一个咀嚼的示范动作。
反正已经丢脸了,何必再让肚子受罪。
用阿q精神在心中安慰自己的的宋辞学着他的动作把饼干吃下去,想要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杯清口,掀开杯盖才发现里面是热牛奶。
“真是很照顾小朋友啊。”继续保持缄默的女孩忍不住暗自吐槽。
“既然你不喜欢说话,那就由我来提问好了。”
阿占拔开笔帽在病历上轻轻敲了两下,“你在孤儿院的时候最喜欢什么玩具?木马还是芭比娃娃?”
“不记得了。”
“搬到陆家后的第一餐饭呢,有没有出去庆祝过?”
“不记得了。”
“前十二年到最近一个月的事情你全都不记得?你究竟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有些病人会对吐露心底的秘密产生抵触感,但是他们不知道越是想要刻意遗忘的部分反而记得更清楚。
阿占在页面上重重划下一笔,“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或者说第一个让你产生倾诉愿望的人是谁?”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不论对面的男人怎么提问,宋辞还是那句老话。
阿占扬起另一本夹子,“根据孤儿院提供的病例,在你被前任收养人带走之前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陆家的邻居也没有人听见过你的声音,也就是说你恢复语言能力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这么短的时间你竟然也会不记得?”
最奇怪的就是一个十二年不曾开口的孩子言谈间竟会如此流利自然,找不到一处用词不妥或者发音困难的地方。
就好像她常年以来一直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独自练习喃喃自语,随时准备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也许我是鱼类的近亲,同样只有七秒的记忆。”宋辞故意耍赖说道。
“那你还记不记得刚才进门的时候迈得是左脚还是右脚?”
阿占仔细的观察着女孩的表情,见她的眉头微微隆起,不由得微笑道:“你看,当你听到这个问题时会不自觉地去思考,这就说明你的记忆力绝对不止七秒钟。”
“很多时候我们越是排斥一个问题就越会被它困扰住,只有面对接受才会最终解决放下那个假想敌。”
“医生,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可不可以直接一点。”宋辞几乎要被这位温吞有礼的先生催眠了,忍不住回问道。
“我想知道那天在陆振光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在一瞬间恢复感知能力。”
作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了解病人远比了解自己更为重要。尤其是黄嘉敏这个特殊案例,更是让阿占燃起了不可抑制的求知欲。
“我说了你又不会信,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呢。”维持一个动作很累人,宋辞往后挪了挪让身体倚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
“说出来看看啊,或许我会相信呢。”阿占身体前倾,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宋辞摸着额头的纱布怪笑着说道:“看见我这道伤痕没有,是陆振光想要毁掉我的天眼用裁纸刀故意剜开的!”
“后来呢?”阿占在病例空行中写下了妄想症几个字。
“后来?”宋辞轻轻一摆手,“就像报纸说的那样,他遭受天谴,被恶鬼索命了。”
“你亲眼看见有鬼捉他还是你过于恐惧臆想出来的幻觉?”
阿占发现病人对于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诡异能力格外看中,很容易就将一点小事过度放大向异端靠拢以至于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提起那天的惨事,小女孩的表情极具惊恐,神情恍惚地回忆道:“我亲眼看见的!那个坏蛋几乎被乌鸦吃光了,如果不是天谴怎么会这样!”
她表演的很卖力,比起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上面一定会更喜欢看到惊慌失措神经敏感的小孩子吧。
“也许有一天,当我不能用科学解释事情的时候,我可能会需要宗教来安慰自己。”
阿占再度走出座位,试图帮助患者稳定情绪,“已经中午了,不如我们下次再约时间好不好?”
宋辞心有余悸地说道:“医生,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你看到的。”阿占的话有所保留,多年的从医经验让他明白想要让一个沉浸在幻想中的人走出来该有多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