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问他战争的胜负,只问他自身的安危。这种单纯自然的心情,估计也是他遇到的所有人里的唯一了吧?格尼薇儿慢慢地在心里思索着。兰斯洛特也从容地跟了过来,他低下头,右手握拳,置于左胸道:“尊贵的陛下,我是来自于海洋另一边国度的骑士兰斯洛特,因为为陛下您的光辉所吸引,所以希望能够成为您麾下的一员,期待为您献出自身的微薄之力。”
他说得很平淡也很沉静,就像是做出了一个十分普通的选择。但他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温柔,是那种不自制地,像是满溢了以后的流出,他的声音低沉了三分,语气也缓慢上了稍许,犹如怕惊动了什么。他的这句话听起来毫无异常,可却其实包裹了不为人知的小心翼翼。他抬起头来,看向了他所想念的那个人,有那么一瞬,他完全忘记了身边格尼薇儿的存在。
他自然是带着有如深渊般的恶意来见格尼薇儿的,但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就连这份深邃的、黑泥般的恶念,其实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可磋磨。
他很快就重新低下了头,话语中带了笑意道:“遇见格尼薇儿小姐也是意外,她独自一人的时候看起来很寂寞,我不忍心见到这样的她,所以就过来找她说说话,希望她能够开心起来。”
格尼薇儿看着他,眼瞳中有冰冷的寒意闪过。她一贯善于把控人的情绪,但在这一刻,她竟不能确定,这位兰斯洛特骑士,他是否真的有如他所说的那般恳挚真切。但无论如何,他说这句话的时机与场合……都挺不妙的样子呢。她的心中生出了一丝的怀疑。
亚瑟却已经微笑了起来,他的披风与胸甲还没有褪下,他的身上还带有从远方森林里带出来的湿气,他先是感谢了一番格尼薇儿的关心,然后才对兰斯洛特道:“我欢迎任何愿意为了王国举剑的勇士,我承诺会给予你们与功劳等同的荣耀,兰斯洛特卿,不知你可愿意参加我与众位士兵共同举办的宴会,在那里,你或许可以结交到更多其他的朋友。”
兰斯洛特眼睛亮了起来,可接下来,他却是有些犹豫地望了他身边人一眼:“不知道格尼薇儿小姐是否会同样加入这样一场宴会?”
格尼薇儿脸色冷了下来。她已经确定了,不论这位兰斯洛特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情感是真是假,他都是自己在夺得亚瑟路途中最大的阻碍。她不一定要取得“主人”的心,就像是罗特王与之前那所有的“宿主”,他们的心中就有太多的贪婪与**,她只用轻轻巧巧地引诱一番,他们就能为了力量付出他们所认为值得的一切……但是亚瑟不同,因为那些他都没有。
这是一位真正伟大的王者。他注定了要做出无与伦比的事业。格尼薇儿在见到他第一面以后,就比所有人都要确信这一点。没有人能如她那般读懂人的心,而亚瑟的心,她愿意用任何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它。
她望向兰斯洛特的眼底隐隐散发出恶意的红。
亚瑟愣了下,他看向格尼薇儿,此时的少女又回归了那种羞涩与纯情的模样,她有些紧张地纠缠着手指,用一种既期待又不舍的眼神望着他。亚瑟就一笑:“也是我疏忽了,这本来就是一场从上到下所有人的欢庆,格尼薇儿小姐既然有意,那自然也是我最尊重的客人。”
这次轮到兰斯洛特笑容淡了些。
亚瑟没有多想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对于他来说,他还不至于连自己手下的情感问题也要插手。格尼薇儿的身份是有些特殊,但既然梅林已经看穿了她的本质,她对于他这方的威胁也就不如一开始那样大了。虽然梅林说过了她是秘宝,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愿意用看待一位少女的眼光去看待她。
每个人评判个体的标准都不相同,相比较于梅林,亚瑟的尺度就要自由宽容多了。也不知是格尼薇儿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对亚瑟的态度也在无形中愈发柔和。
…………
就算是胜利的宴会,亚瑟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全城操办。他上半夜的时候是在与功臣们相互祝酒,下半夜就特地去安抚了一下带着残兵们投效过来的诺森伯兰之子梅法特。他听着这位年轻人讲了很多有关他父亲、有关北方那座终年下雪城市的事,一直到这位明显喝多了的年轻人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他才取下了身上的披风,盖在了这位伤心人身上。
再然后,他就是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梅林商量着接下来的事。
“你知道撒克逊人那边发生了什么吗?”亚瑟问他。
“他们换上了一位新王,”梅林的眼眸深邃:“他很神秘,我看不见他命运的轨迹。”
“哦?”亚瑟虽然早就已经有了一些心理上的准备,但听闻梅林如此说,他也还是有些讶异:“看来那边确实是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如果他们只是趁着诺森伯兰远征的空隙,攻下了那座城市的话,你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评价。”
此时正值夜晚,微冷的风吹过王在月色中莹莹发亮的面庞,他的坐姿很随意,双腿舒展着坐在毛茸茸的绿色的草坪上,旁边是累了以后喝醉的梅法特,他掖了掖这小子身上披风的一角,然后冷下了声音道:“如果撒克逊人真的屠杀了北方的话,我是不可能放过那些血腥的侵略者的。”
梅林走到了他的身后:“这是自然。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的。”他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他微微弯下腰,就像是站在了亚瑟的影子里,无边的黑暗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只剩下一双眼睛,亮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