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见他们几个似乎有些迷糊,便给他们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文士:您几位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妨请那位先生吃杯热酒,那位罗先生可是此道大拿,晓得的可多。
第43章
出门旅游最神奇的一件事就是不管原来你是哪个行业,是在企业里挥斥方遒的管理层大领导还是996的社畜,都有可能因为一个共同的话题坐到一起。
当然,这一点在古代也一样。
因为店小二的一句话,一行四人齐齐看向了坐在角落的那位罗先生。
许是在室内的缘故,这位正伏案写字的中年人仅着一身看上去不太御寒的青色外衫,模样干净整洁,但是无论是略略褪色的布料,还是不经意处的修补痕迹,都显示出此人生活略有些拮据。
不过虽然经济上拮据,但此人精神上却极为富有,这点可以从他炯炯有神的双眸以及修剪整齐的山羊胡上看出来。
一个精神上富有的人,一定不会是太难相处的性子。
坚信这一点的木白小分队派出了最擅长人际交流的木家两兄弟前去交涉。
那位被店小二倾情推荐的罗先生在两位少年拜访时显得略有些惊讶,在二人说明来意后,他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随即合上书册跟着两个男孩向他们这儿走来。
一扫这一行人的衣着打扮,罗先生便将目光定在了哈拉提身上,显然是将这位最为年长的青年当做了小分队的领头人。
双方见过礼后,罗先生开口道:在下罗本,字贯中,是一漫游江湖的书生,于史学只能说略通一二,我所说的大多为道听途说的民间野史。若是诸位不嫌弃,在下便献丑了。
四人小分队立刻热情鼓掌,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正史野史都是当故事听,只要故事精彩,谁管那是不是真的呢。
罗本于是落座。原先四人正好各占一方,现在木白将弟弟抱在了膝盖上,将他的位置让给了这位中年书生。
在罗本开始说故事前,四人中汉话说得最好的木白先为他做了下介绍:我名为木白,这是我弟弟木文,这两位是我的友人阿土和哈拉提,我们都是今岁云南乡试的举人,要前去应天府参加明年春日的会试。
因我们都是云南人,于三国史全然不知,所以还请罗先生从头说来。
如此罗本沉吟片刻,眼睛扫到了掌柜端上来的温酒,指尖一弹,便从这坛桃花酿说起吧。四位郎君,蜀人爱桃,便是因为一切故事的源头都是从这桃林开始的。
东汉末年,吏治败坏,加上天灾引发人祸,民间乱相频现。
益州牧刘焉意图匡扶天下,遂出榜招募义兵,榜文行至涿县,引出涿县三位青年英雄相遇之事。
三人因误会结识,后发现彼此意气相投,恰逢桃花盛开,于是,三兄弟便于桃林结下了生死之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一个开头就将四个少年给吸引进了故事中,就连跑堂来给他们上菜都没有察觉。
对于四个年轻人而言,这样热血沸腾激情澎湃的故事实在太对他们的胃口了。
四人都听得入神,就连之前万分好奇的兔肉到底是什么味道也都顾不上了,只一门心思地听着罗本的讲述。
然而,只从一个开头,便可窥得这一整个故事篇幅之大,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即便这罗先生说话速度并不慢。但,直到一桌菜被五人悉数吃尽,这一整个故事也不过只开展了一个序章。
没有经历过追更生活的云南淳朴少年们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本是用一起吃饭为由换取别人的故事,但现在听上瘾了可肿么办?人的故事无限,但肚容量却是有限的,他们总不能再请人吃上一顿。
因为有自家先生在,木白多少比小伙伴多了解些中原的情况,他几乎不抱希望地问道:罗先生,敢问你说的故事,在中原知晓的人可多?
这句话解释一下就是:我们还有机会听到后续吗?
罗本一哂,将酒壶之中最后一滴琼浆倒入口,随后,他对着木白露出了一个遗憾的笑容:非是在下狂妄,本所说的故事出了这剑门关,这天底下目前再找不到第二个知晓后续的。
话虽说得豪气,但他面上却全无骄矜之色,在酒意的催化下,反倒显得满是苦涩。
木白眼珠一转,请掌柜又上了一坛桃花醉。给人将酒满上后,木白询问道,这故事莫非是罗先生的家传?或是罗先生所做?
罗本摇摇头,接下酒杯,是在下的拙作。只是看这情况,也快要成了我家的家传了。
木白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这下可就糟糕了,如果是代代相传的故事的话,这罗先生家里必然从事文化传播类工作,这种工作就是靠着说故事挣钱,那他们日后肯定能找到知晓或者是听过这一故事的人,但如果是亲笔所书,那天底下最了解这个故事的人,就在他们面前了。
这,这是要断更的节奏啊!刚开坑就断更,这点就连那个绿绿的网站上最著名的咕王都不会这么干啊!
可恶,不知道靠着钞能力能不能换他将这个故事说完?
阿土和哈拉提都不太明白这两种有什么差别,但是两人一看木白的脸色就能读出其中不妙的意味,一个个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或许是酒精触动了人想要抒发的欲望,或许是罗本恰巧也想找一个可以发泄的通道,他将满杯的桃花酒一饮而尽,叹息着将自己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说了出来。
原来这罗本和木白他们一样,都是从成都上了金牛道前往汉中的,不过,和木白他们以踌躇满志地离开成都的心情不同,他是宛如丧家之犬般,带着最终梦想破碎的心离开成都的。
他曾是一个胸怀济世之心的书生,却因为一些事这辈子都无缘政坛,于是他成为了小说家,将自己满腔的志向和意念融入了文字之中,写就了一册《三国志通俗演义》。
宋元以来,随着纸张的制造技术和印刷术应用的普及,加之民间识字的人渐渐增多,对于书册的需求增加,应市场要求,渐渐出现了民间书籍印刷,著书这件事不再是当世大儒所独有的。
又因为元朝的戏剧小说出现了井喷式的发展,现在的人们对于看小说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鄙夷,像罗本这样的私人小说家的作品只要能够被书局的掌柜看中就有可能出版成册充盈这个小说市场。
虽然对作者来说,他能够拿到的稿酬其实相当有限,但对于一个著书之人而言,自己的作品不亚于自己的孩子,如果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它从草稿出版成册,并且有读者愿意去买它、谈论它,这已经是身为作者最大的光荣和幸福,能够赚到多少钱反而并不那么重要。
罗本亦是如此想的,但糟糕就糟糕在这位罗先生所写的小说无论是内容还是格式、长度都与如今市面上常见的小说完全不同。
他写的是长篇回合体小说,还是着重描写战乱时期的历史向。
和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平稳环境中的云南少年们不同,经历了元末近30年的混战后,如今这块土地上的人民都渴望和平,打打杀杀的话题不在他们的喜好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