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越说越气,一个没忍住啐道:江东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咳咳,别怪老朱地图炮,实在是对于朱元璋来说,江东一地永远拉住了他的仇恨值。
在他争霸天下的时候,江东一带便是他的死对头张士诚的地盘。坐拥富庶产粮之地,且有众多豪门大户支持的张士诚简直就是个土大户。
更麻烦的是,张士诚在统治当地期间一挥手免去了当地农民欠元朝廷的所有税务和米粮,还将朝廷中已经收缴的税粮还了四成给百姓,此举让他在当地人们心中拉满了好感度,哪怕其后此人及其政权各种奢靡乱来,当地人依然记挂着这份恩情,殊死抵抗。
除了施恩老百姓外,张士诚自立为王之后还搞了科举,招募了一大票文人。
要说世界上最会发洗脑包的,无疑当属文人了。张士诚手上的那群笔杆头没少骂朱元璋,而且还是翻着花样骂,直到现在,大明都已经建国十五年,张士诚死了十六年都没消停下来。
这些文人还特别能欺负人,骂人的稿子都写得特别含蓄,如果没点文化还听不懂的那种。对于手下掌握了一大票武将却没点什么文化点的朱元璋来说,此举可太欺负人了。
顺带一提,和木白等人同行一路的罗本罗贯中先生,和他的老师施耐庵先生当年都是张士诚的谋臣,或多或少也为diss老朱的大业添砖加瓦过,所以,罗老先生空有满腹才华,也没敢去参与大明的科举大业。
毕竟他当年多多少少也是在老朱的黑名单上挂了名的,咳咳,这种时候必须低调行事。
其实这种程度的朱元璋也不是不能忍,但是当地抱团这种事他就接受不了了。对于任何一个政权来说,一个有钱、有粮、有人、有武器并且喜欢抱团的群体都是他们不得不侧目的存在,更不用提江东人本身就不太老实。
洪武帝也不是没对他们动过手,他对江东当地的政策是三步走。
第一步,直接迁走部分富户。动产可以带走,但不动产必须留下,如此便空出了大量的土地。
第二步是减少科举名额。理由也很简单,江东多才人,这个地方战乱少,自南宋定都杭州后,江东更是成了文人荟萃之地。
但大明是天下的大明,不是江东人的大明,如果不减少参考人数,对外地的考生来说岂不是不公平。而且老朱淳朴的农人思想告诉他一个铁一样的道理:变坏了不一定有钱,但有钱最容易变坏。
无论是此前的第一次科举,还是之后的推举制,江东能够送上来的人才名额都是全国省份最少的。
第三步可谓是釜底抽薪之举江南之地的赋税为全国最重。
江西一地尚可,江东苏松一地的税额是全国平均水平的近30倍。
如此踩着民众底线的赋税额度,可以有效降低当地富户的财富积累水平,甚至可以逼得一些富户不得不掏钱雇佣佃户,长此以往,可以大大削弱当地人的势力。
当然,此举无疑也带来了恶果朱元璋荣登江东人仇恨榜第一位。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老朱对此不痛不痒,甚至还能就着流传来的小作文吃下三碗饭。
不过,这次江东学子的举动是真的踩在了他的火线上,并且在火线上来回碾压,得到消息的洪武帝可谓愤怒至极。
大明此次重开科举,距离洪武五年的科考足有十年,消息虽然发得突然,但是对于洪武帝来说却是百般考量之后的结果,他是怀着巨大期待进行择才的,然而这些考生却联合起来给他捣乱。
江东一地距离应天府是除了直隶一带最近的,而且两地交通便捷,尤以水路为佳,这些考生完全可以在年后临考前再来应天。
但他们不,这些考生全都联合起来,在参加完乡试之后就直接涌入了应天府,而且借房租房买房,大手一挥,洒下大笔金钱,再算上带来的仆役,竟将应天府牙人手上大部分的适宜民居都占了下来。
因为这些人都没动旅社,所以应天府方面起先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直到巡街的小吏发现游走寻房的考生多得有些出乎意料,此事这才暴露出来。
不得不说,江东人此举当说是在雷区蹦跶但又没真的踩着他底线。
诚然,他们的举动并未触犯大明的律法,毕竟也没谁规定离得近就一定要晚点到,也没人规定考生一定要三五个挤一间房,人家钱多人手一间你也拿他没办法。
要怪就只能怪大明的官方政府并没有提前考虑到大量考生涌入应天府后的住宿问题,而事实上他们的举动的确能称得上一句不厚道,这群江东学子给来参考的其他省份的考生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读书费钱,一般人家要花费三代积累下的资本才能供出一个读书人,更别提有些贫困家庭了,有些地方的学生连进京路费都是靠乡亲们拼凑的,以他们的情况完全无力负担在旅社借住的费用。
原本他们或许可以和同行的学子一起拼凑一间,或许可以借住在一些农户家中,环境虽然不好,却也有几分清静在,但现在他们只能将就住旅社的大通铺,在嘈杂的环境中备考。
这样的环境怎么能做好考前准备?朱元璋甚至十分阴谋论地觉得这是江东考生拉低外地考生分数的盘外招。
他边烤火边搓手向老婆抱怨的模样,就和每个在外面受了气的中年男人一模一样。
在他的妻子面前,他是朱重八,不是朱元璋,更不是大明的洪武帝,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对着妻子吐槽。
不得不说,马皇后所在的坤宁宫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厚重、安宁,如同大地一般,包容着这片天空。
重八,快别烤了,我哪有那么娇气?先过来喝杯茶。马皇后亲自从小火炉上拎起了一个陶壶为他斟茶,没有接下朱元璋所抱怨的江南学子一事,温暖的声音压下了朱重八的三分火气。
抖了抖衣裳,确定没有能熏到马皇后的寒气后,朱元璋大步跨入室内,一眼就看到放在主位上的一个青花釉缠枝茶盏,其中盛着的琥珀澄亮的茶水正袅袅冒烟。
咦?
这颜色好稀奇!下头送上来的新茶?朱元璋晃了晃杯子,茶水轻薄,在白瓷杯子里荡起了一个小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朱元璋好像还闻到了一股米粮所特有的香气,那味道就像是大冬天刚出锅的大米饭一样,带着让人感到幸福的味道。他不由多吸了两口,问:媳妇,这是什么茶?
在马皇后面前,朱元璋从来不会端着什么皇帝的架子,有不懂的都直接问了。
毕竟早年在朱元璋手下人才匮乏之时,马皇后可是做过他好长一段时间的女诸葛。靠着女性特有的敏锐和视角,马皇后着实提出了不少好计策。因此,向妻子问策对于朱元璋来说可谓寻常。
咳咳,当然,由于朱元璋此前定下了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问策这件事必须悄悄地来。
这是标儿带回来的茶叶,是云南的普茶,你先尝尝。
嗯嗯?哪儿来的茶?云南这个词立刻吸引了朱元璋的注意力,他敏感地眨眨眼,有些迟疑地问道,是英儿送的?
怎么可能!英儿做事一向妥帖,要是他送的话,还能只送标儿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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