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十岁便支持移民入云南、布置海防、安插灯塔,一力支持抗倭之战的少年皇孙。
在性格未定,一切皆不可知的稚龄,便被洪武帝指定为大明继承人的少年。
这位明明是皇孙之尊又是苦主,却和他们所有人一样站在厅堂之上,不用特权,尊敬司法的皇太孙,会只为了出一口气站在这儿吗?
不会,他定然是有某种目的。
但有什么事情是以皇孙之尊却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提出的呢?
快想啊荀匡,若是能够发现这一点,或许他就能在这一场死局中得到那条生路。
荀匡只觉自己身在一团乱麻之中,亲审此案的福建布政使缓慢的语句缓缓入耳,尔等私印图书,以一己之思悖作者之念
质量错漏频出
歪曲
曲解
误导
他知道了!
荀匡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他一扭头看向了垂眸站立的太孙,眼眸中猛然生出了万丈之光。
他等不及布政使慢吞吞说完判词,猛地向前一步噗通跪倒,他的举动立刻为他吸引来了全部的目光,荀匡可以感觉到其中有一道轻轻落在他身上的眼光一定是属于皇太孙的。
此时此刻,荀匡竟有了热血沸腾之感,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和千年前的祖先共情了,在瞩目之下,在惊险之中,在生死之间寻出一条生路,并且为自己认定的主公得到他想要的,这是不是就是谋士的感觉?
青年深吸一口气,眸光坚定无比:禀布政使,学生认错,但学生有话要说。
不等询问,他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诚恳又真挚地说道:我等此举为大明万千读书人和书商带来了极其糟糕的先例,学生方才一想到若是未来人人皆如我等擅自编纂擅自印刷,置书者言于不顾,为逐利出现错误以至于误导读者遗害千年,便感战栗。
此次有太孙殿下寻出纠正,但长此以往不是每次都能如今次般幸运。青年转身看向锦袍玉带,一身清贵的另一个青年,一躬到底,声音郎朗,学生斗胆,求殿下下令,加强对书商出版之书的监督,增校正之律、禁盗印之罪,设出版之法,凡出版之书皆入官府备案,且著书商之名,若书有过则有书商负全数责任。
只是,也请殿下庇佑书商,不要让学生之过被人学习,再侵害到旁的书者。
他话一出口,在场的书商无不变色,若是可以,眼神简直是要化成刀子插过去。
你小子想什么呢?如果太孙真的这般做,他们做书商的以后哪来的生意,又要怎么赚钱,每本书都去备案岂不是又多了一份开销,这是要逼死个人啊!
不会的。
荀匡垂下眼帘,眸光落在了府衙的地砖之上,这一刻他脑中思路极清。
人总爱自由,最恨镣铐,却不知道自由并不意味着安全,而律法就像高山峰峦之上的栅栏,看似禁锢住了人,实则是圈出了真正安全的地方。
若是人人遵守此法,再不跟风无盗印、只勤恳出书寻找作者,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做。
学生大罪,但求殿下莫让旁人再犯此罪。
另学生有一请求。荀匡咽了咽唾沫,艰难道:求殿下允臣受罚前写一封请罪书交给原作罗先生,学生自知道罪无可恕,也无颜面请罗先生宽恕,只当只当是学生虚伪。
良久后,他听到了一声笑音,随后便觉得一股大力而来,清瘦的青年感觉自己如同旱地里的大葱一般被猛然间拔起,还没感叹太孙的力气真的好大,他就听到了这位殿下一句:善。
荀匡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他跪伏在地,大礼而拜。
应天府内,前脚接到御史弹劾皇太孙与民争利的奏书,后脚接到儿子转交的孙子那名为《关于治理出版乱象之我见》实为《爷爷我搞掉了盗版咱们家书的恶人,并且想了个办法从内部攻破,一次性杜绝这种情况,》的炫耀信。
以及一封名为《改善冶炼法以精铸铁》实则是《爷爷我找到了一个能做新版火铳很不错但是我缺人你快点给我派点人来,爱你么么哒》的讨债信。
还有一封名为《臣孙请开西洋航以寻良种以及棉料》实为《爷爷我终于发现好棉花在哪里了我们快点派人去买棉花种棉花然后卖布料赚钱》的撒娇信,洪武帝陷入了沉默。
他大孙子放出去是去探访民间藏书、选择可靠书局的,没错吧?
那问题来了,孙子忙了一通,书局呢?藏书呢?
孙子是不是也有点太不靠谱了。
洪武帝的眼神从儿子脸上扫了两圈,又习惯性看向坤宁宫的方向,视线挪转间,正好看到自己殿内桌案上带着明显齿痕缺掉的一个角,他不由额角一跳,迁怒了罪魁祸首的主人,道:雄英也十八了是时候该寻一个好姑娘了。
孩子总是不靠谱,多半是因为没老婆。
如果有了老婆还不靠谱?哦,那就是欠教训了,揍一顿就好。
第137章
洪武二十四年的开年算不上太平,去岁的冬季极寒,光应天府内就有若干处民房被雪压塌,更不必说其他。
但如今的大明国力鼎盛,正是建国之初上下一心活力最强之时,又有出自民间了解官僚做派的洪武帝各种查缺补漏细则规定,政府的应对速度及时,最后经过一番统计,整个大明国土内因寒冬直接死亡的人数被控制在了两位数内。
比之大明,北方的草原上就没那么幸运了。
在最近的几年内,北边的邻居感觉自己简直是倒霉到了极点。
先是抗明战线最后也是最强的战力纳哈出被大明招降,又被蓝玉攻至捕鱼儿海,俘虏了合法的汗位继承人,再加上黄金家族先后爆发的内乱和篡位,北方的蒙元骑兵实力上演了什么叫做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
而就在他们觉得自己不会再被什么打倒之时,这个残酷的社会告诉了他们什么叫做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实力大幅度下降的蒙元军队在这几年内都没能从大明打到谷草。不知道为什么,大明就像是知道他们的动向一般,每次探听到是软柿子的边防,但到了当地都能磕掉大军一嘴牙。
一次两次正常,多来几次难免就有人纳闷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是不是中间有什么故事啊。
在回归草原之后,蒙古的军队构成就有从元朝的职业军人制退回了早期的部落制的征兆,但此刻黄金家族的威慑力尚未消除,号令之下各部落均是遵从。
但部落和部落之间的关系本就有着各种复杂的关系谱,昔日上头有压力在,这些部落还能被压成一团,现在上头的力道小了,大家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和以前一样紧密。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