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白馒头的形象还留在脑子里,一眨眼,两个小孩就成了黑炭了。
不过今天两个儿子都换上了汉人衣裳,太子殿下总觉得换下黑漆漆的衣裳后孩子们白了不说,看着更顺眼了,嗯,还是汉服适合儿子。
悄悄将两个儿子都打量一遍后,朱标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木白那还没上菜的桌子,问道:我们也在这儿定了酒席,相逢即是有缘,不若一起?
木白看了眼已经顺杆子爬到人家手臂里的弟弟,笑着道:就不打扰富贵哥你们了,我们菜都点好了,而且我同阿土哥今日打赌呢,谁赢了谁请客。
哦?朱标闻言眉毛轻挑,一撩下摆就坐了下来,他表示自己对几个小年轻间打了什么赌很感兴趣,想要来凑个热闹。
当然,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他是不会做出蹭吃蹭喝这种事情的。
朱富贵公子表示,他们之前已经点好菜了,可以请掌柜的挪个位置,将不和木白他们菜谱重合的部分直接挪过来。
阿忠之前点了不少当地的风味菜,其中有不少都是那种需要预处理的繁复菜肴,你们第一次来应该吃不到。朱公子有理有据,说服力十足,难得来一次凤阳,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木白等人纷纷拜倒在了风味菜的名头下。一番人员调动后,木白被弟弟和他的富贵兄夹在了中间。
而跟着朱富贵一起来的一干锦衣卫自然也不可能丢开要保护的人不管自己去包厢,除了几人进入了木白他们席外,大部分都就近开了一个席面。
吃饭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当然,仅限是熟人。
对木白来说,吃饭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他完全不想用珍贵的吃饭时间去搞社交,但如果是熟人的话,他就相当不介意边吃饭边聊天啦。
话说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木白一边给弟弟用开水烫碗筷一边凑在新朋友耳边悄悄说,我听说太子殿下要斋戒哎,太子斋戒的时候你带着兄弟们出来吃香喝辣,真的不会被穿小鞋吗?
朱富贵原本嘴角挂笑地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闻言表情略僵:斋戒还未开始,现如今礼官正在准备,而且就算开始了太子和善,也不会怪罪的。
木白将冲干净的小碗放到了木文面前,然后十分体谅地看了新朋友一眼,满眼都是【我懂的,在同僚面前总得口不对心一点嘛】的情绪。看得太子嘴角一抽,开始怀疑自己在外的形象。
其实,太子的外在形象是相当不错的,奈何木小白不是寻常小孩,他有太子职业歧视来着= =。
众人坐定之后,跑堂伙计就开始陆续上菜了。由于木白他们不似朱富贵提前点了菜,头一批上的都是对方的菜肴。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位于淮河和凤凰山边的凤阳县就是一个既能吃山又能吃水的地方。
然而很可惜,无论山珍还是河鲜,在冬天都打上了封印,尤其是河鲜。
冬季是除了北方少数渔猎民族外公认的休渔期那不是大家的道德觉悟有多么高,只是这时候,一来捕鱼困难,二来捉上来的鱼也不好吃。
河流的特性是上层冷、下层暖,所以在冬季,大部分的鱼都会沉入水底进入休眠状态以降低自身消耗,那是如今的鱼线渔网均不能到达的地方。
而淮河水又不像是一些冬季会封冻的河流,还可以通过打气孔的方式诱鱼上浮。所以,尽管是靠水的凤阳县,在冬季能端上来的也只有一味腊鱼而已。
但到底是当地最好的酒楼,愣是开发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吃饭方式。跑堂端上的是一条放在炭火上烘烤的腊鱼,如此一边烤一边吃,可以有效避免鱼放凉后生出腥味来。
另一方面,经过温火加热,腊鱼的油脂持续挥发,空气中满是鱼肉的香味,更能勾人食欲。
不过这鱼的肚子好大。哈拉提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肚子里是裹了馅?
先生好眼力!侍立一边的小儿冲他举手比赞,介绍道,我们家的腊鱼是干晒的,再炭烤难免干燥,所以,我们在它肚子里放了一个荷叶包,里头填充了糯米、豆子、肥肉等物。如此,腊鱼得了荷叶水气,荷叶得腊鱼香气,正好互相融合。
这吃法听着就十分美味,众人纷纷探头张望,然而却无人动筷,只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两人。
众人视线的焦点一个是罗老先生,一个是朱富贵。木白等人看的是罗老先生,而一干护卫看的却是朱富贵。
华人做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礼仪制度,餐桌上主人不动、老者不动,年轻者自然不能动筷。
同桌吃饭,虽然大家都是平辈论交,但按照礼仪习惯,应是最为年长的罗老先生先动筷后众人才开动。
但此刻不知为何,罗老先生并未动筷,老人看了眼疑惑的一双兄弟,将目光投向了随着木白兄弟坐于上菜位末席的朱富贵。
在他的注视下,青年表情未变,分散入座的其余几人的神色却严肃了起来,几个反应过度的更是已经摸上了腰上佩刀。
而他们的举动更是证明了罗老先生的猜测,他掀起眼皮,在心中哼笑两声,冲着朱富贵作揖:贵客在前,老夫不敢先动箸。
从云南来的年轻人们都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啦,但是大家之前都说好了只是拼桌而已,罗老先生这么一说,怎么感觉特别生疏了。
而且用贵客这个词,总感觉怪怪的。难道是他们的汉语还没学到家的缘故?
木白左右看看,敏锐地从罗本身上嗅到了一股负面情绪,而这股负面情绪的对象正是拿着茶杯的富贵哥。
可是为什么呢?木白有些不解。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二人曾经的交集,发现两人只是打了几个照面,相处得都还算挺和谐的,怎么现在老先生敌意那么大?
一路走来,他对两人的心性人品多少有了些了解,见气氛尴尬,忙想要开口化解。哪知道他还没开口说话,青年便提筷夹下一块鱼肉,然后将它放到木白的碗里,又取了一块,放到木文碗中,最后才是自己。
朱富贵笑着说:相逢就是有缘,老先生不必客气,大家自便即可。
他的话说得极为客气,脸上更是一直带笑。见他如此,罗本默默举起了杯中酒,冲其一个示意,随即一饮而尽,朱富贵亦是举着茶杯遥遥相敬,气氛一时松缓了下来。
除了三个被这古怪气氛惊得瑟瑟发抖的云南人外,几个汉人都是笑容满面,甚至开始推杯换盏了。
木白没注意这份古怪,他正忙着用筷子剔除鱼刺呢。
拜芒部路北面流淌的赤水河所赐,木白兄弟小时候可没少吃鱼。
木小文就是一个小娃娃,当然不会挑鱼刺,但他非常爱吃鱼,而且还偏偏是一个个性极讲究的小孩,沙红当时要用口嚼的方法挑鱼刺被他一口拒绝,苦逼的兄长只能拿着筷子一点点给他挑。
所以,木白使用筷子挑鱼刺的功夫那是相当了得,任何伪装成鱼肉纤维的细刺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但经过特殊处理的腊鱼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因此挑刺的时间便长了点些。
好在木文对兄长的工作非常支持,即便已经馋得口水哗哗,他依然捏着筷子,满脸期待地等着兄长送来鱼肉。
然后,他很快就等到了。嗷呜一口将兄长筷子上的肉肉吞下去后,木文嚼了两下,从他瞬间眯起眼享受的小模样,便可看出他对这道鱼肉有多满意。
刚吞下去,下一口鱼肉就送到嘴边了,木文吃得嘴上流油,没注意到兄长是将自己碗里的鱼肉也一并塞给他了。
但朱富贵注意到了。烤鱼不大,如今一桌转完已经分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小孩放下了筷子,显然没有再尝的意思,他便将自己碗里的鱼肉分了过去。
见小孩抬头看来,他便温和地笑道:我不是第一次来,已经尝过这鱼了,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