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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足够明亮的光线下,少女的眼睛明显发红,巩膜残存着泪水刺激后的血丝。就像是被谁欺负过了一样。

面对这个问题,橘町枝却没有如他想象的给出回答。她猛地后退了两步,露出一副……惊疑不定、努力掩饰,然而完全藏不住恐惧的表情。

对上她完全陌生的反应,安比胜——或者说,用咒灵伪装了长相的夏油杰——才突然回过神来。

“……”

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插在口袋里的手无声握紧了。几秒之后,努力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抱歉,我有时候会忘掉距离感。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我会注意的。”

少女盯着他看了几秒,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最后迟疑地点点头。

假的。

他想。

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他有过一个没什么距离感的朋友。即使他们在三年前决裂,也能肯定地说出,那是自己曾经唯一的挚友。

那个人是这样的性格,但夏油杰本人,绝不属于这一种类型。

实际上,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橘町枝。

几个月前,她在路边留下的那行字,基于种种顾虑,被他在后来亲手抹掉了。

但是,那不长不短的一段片假名,从此就像刻在了他的大脑之中。

它们代替了纠缠他整整三年的梦魇,用似是而非的音节,在他的耳边反复回响。夏油杰一遍遍回想当天的每一幕,她的声音、说话的语气、微笑时脸上的表情。

他甚至在横滨的动乱结束之后,回到两人最初重逢的街道,重新走过一次。

然后越是重复……越感觉到了困惑。

三年。

如果说,谁最了解三年之后、如今的橘町枝,夏油杰没法给出一个答案。

但如果有人问他,谁最了解三年前的橘町枝?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我。

他有这样的自信。就像在星浆体事件发生之前,和五条悟宣称“我们是最强的”。

那是早在少年时代,基于能力、力量、对自身的定义而构建的认知,被谦逊的皮囊所包裹,内核却是从来没有动摇过的自信。

近乎于傲慢。

夏油杰了解三年前的橘町枝,正因为这种了解,当他回想起重逢那天的分分秒秒,反而彻底的……不确定了起来。

被他当做幻觉的少女,站在街道的另一侧抬头看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咒力,甚至连猴……连普通人类那种程度的都没有。

在活人的范围内,他只在一个人那里感受过。

那个在苦夏尚未开始的时候,最早自称“猴子”的男人。

如果不是没有感觉到丝毫咒力,夏油杰绝不可能把一个活人当成幻觉。

而那一天结束之前,町枝带走了他的咒灵,轻易抹除了只属于他的术式契约。

太多的疑惑,太多茫然的想法,太多堆积到几乎吞没的情绪。面对死而复生的女朋友,没人能体会夏油杰当时的心情。

但是,从那天之后……就像在无穷尽的噩梦中惊醒,然后睡了个无梦的回笼觉。那些跗骨之蛆一般纠缠的幻觉,一夜之间,消散成梦境中的露水与泡影。

她活过来了。

他在入睡之前想。

她要来找我了。

他在抹掉头发上淋下的水珠时想。

她……真的会来找我吗?

他想。

几个月过去,夏油杰卧室的床头柜里,关于“夜蛾正道的远房亲戚、疑似咒高中人的私生女、五条悟的学生、姓氏为平平无奇的‘橘’的少女”,书面的资料从最初的十几页,变成了厚厚一大摞。

作为显而易见的知情者,五条悟或者夜蛾正道,并没有给她改名换姓的意思。原本在这之前,她也不是咒术界的人,当然查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再加上五条家的暗中诱导,对于真相一无所知的咒术界高层,真的朝着“私生女”的方向去了。

从目前的资料出发,要不是年龄实在对不上,他们八成以为五条悟英年早育。

哈。

穿着袈裟的男人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这页资料,忍不住半嘲半谑地笑出声来。

很快,他就重新收敛了表情。

不知道五条悟是怎么做到的,或者橘町枝身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资料中记载的少女,不是一个看不到咒力的普通人,而是真正的咒术师。

虽然咒力的反馈较弱,但有没有祓除咒灵的能力,这一点绝对无法编撰。

夏油杰的手指捏在页边,紧贴着一张仰视角度的照片。虽然距离不算近,清晰度却足够,因此他能看到少女微笑着抬头,薄荷色的眼睛看着身边的人。

她的右耳嵌着一枚陌生的耳钉,折射出有些刺眼的光芒。左边的耳垂空空如也,看起来连耳洞都没有了。

站在她旁边的人没有入镜,但夏油杰知道,那是悟。

町枝……

“枝、津岛小姐!”

少女元气满满的声音,打破了莫名凝滞的氛围。两人先后转头,看到卯野咲从旅社朝这边跑过来。

“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她努力用陌生人的口吻说话,还好她性格本身就外向,自来熟的模样也不奇怪,“啊,芳子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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