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忘了便忘了吧。”猫咪叹了口气,那双猫眼里带着复杂与黯然。
“真的是忘了啊……”老人浑浊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偶人,眼里带着哀伤和无奈。
直到现在,夏目终于有了遗憾。
临死之前,他却未能记起巫神是谁,就像是错过了无数的光阴般,直到最后夏目依旧错过着。
即使夏目没有了那段回忆,他却仍旧是不断回忆着,他隐约觉得那个熟悉的身影直都留在身边,从少年,中年,然后直到现在。尽管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依旧觉得熟悉,熟悉到柔软的心脏角落里总是会疼痛地发颤。
夏目常常在心里无意识地唤着巫神大人,似乎就这样唤着唤着他便觉得心底暖了起来。
“猫咪老师,你不是曾经问我为什么不离开吗?”夏目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猫咪,漫长几十年,斑两次问过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夏目每次都回答了,只是似乎直到现在才真正找到了答案。
“我好像……直在等他。”
在那刻,已经很久没有再流泪的老人终于在病床上红了眼眶,沧桑低沉的声音颤抖着。
“不离开,不离开,我答应他不会离开的……”
老人闭上了眼睛,口中直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离开,直到沉睡之前,老人的视线依旧看着那偶人。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记得自己说过不会离开。
过了几日,夏目终于有力气起了床,但是家人的神色加担忧,回光返照这大概是唯的解释了吧。在吃完了午饭之后,夏目却是执意撑着拐杖要个人出去。
苍老的身子有些步履蹒跚地走到神社里,夏目又次买了和果子,双手将盒子放在灰尘积压的供奉台上。夏目在风中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身体用不上丝力气,有些自嘲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固执了。
夏目转过头去,看着这破败神社里的每处,认真地,仔细地,这眼看过了,恐怕就是最后眼了。只是直到最后,老人始终记不起来记忆里那抹白色的身影是谁。
但即使如此,老人眼角的皱纹仍旧是舒展着,透着淡淡的追忆与淡然,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
“夏目,回去吧。”猫咪看着夏目单薄的身体,眼里带着担忧。
夏目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蹒跚地走到了鸟居,但是却停住了然后缓缓转过头。
那刻,夏目似乎看到了,有个紫发少年在那里,袭白袍在风中簌簌摇晃,浅色的樱花花瓣落在了那少年的头发上,而少年幽紫的瞳仁里与澄净的阳光融合片,泪水却从那双夏目最爱的眸子里缓缓沿着脸颊落下。
【我以安之名,愿夏目贵志生喜乐静好,平安无忧。】
夏目又次在脑中听到了那句话,当说这句话时那个少年脸上缓缓绽放出个笑容,那是种从心底焕发的光亮,能在瞬间点燃个人的脸,能令他光彩夺目,自此深深铭刻在看过的人心底。
任少年,即便岁月隐蔽,但拭去尘封,那人,依旧鲜活如昔。
自从那天外出,夏目的身体已经虚弱得无法说话,甚至连家人呼唤他的时候老人似乎也茫然得听不到。家人都围在床边,眼神悲戚地看着夏目,秀子是哭得像是下子苍老了很岁。
老人最后终于开口说话了,对着身边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而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哽咽着在颤抖。夏目突然觉得自己这生顺利美满过头了,直到死身边都围着最亲密的家人,而他也并无少心愿和担忧,就这样安详地离世也算是个完美的结点。
最后老人又次看着那偶人,沙哑地轻声开口,“我在。”
“安,我在这里,直都在。”
即使夏目知道脑海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定听不到自己的话,只是夏目依旧这么说了。
即使忘记了切,即使漫长的岁月早已流逝,夏目也依旧停留在这个地方。
最后,夏目贵志那双浑浊的双眼却是哀伤地望着偶人,然后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里没有巫神。
而夏目贵志的生终于过去。
当夏目醒来时,不,夏目从未觉得这叫做醒来,因为他应该已经死了。只是他依旧能够看到,看到她的妻子,他的子孙神色悲戚地举办着他的葬礼,而他就那么静静看着黑白照片中的自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幽灵吧,夏目看着自己有些透明而且轻飘飘的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死后的自己却回到了他高中时的少年模样。
夏目去找猫咪老师,但是斑并没有看到自己。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夏目从前根本不相信有幽灵的存在,或者说因为能看到妖怪所以夏目觉得幽灵和妖怪是类的。
但是并不是这样,他,夏目贵志变成了人类和妖怪都看不到的幽灵。
夏目游荡在街道上,没有人能够看到自己,也没有能够看到其他幽灵,走着走着,夏目却走到了台上。突然有种恍然的感觉,只觉得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过去,这种感觉让夏目坐上了那般列车。
真是奇怪,辈子都鲜少走出城镇的夏目却在死后变成幽灵上了列车。
夏目自己想着,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夏目在平溪村下了,身体飘着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般地来到了那片寂静无人的神社里。
那里有棵肆意烂漫的樱花树,即使周围的树木都干枯死亡,那棵树仍然韶华胜极,樱花花瓣随风簌簌落下,浅色翩然,美丽得让人觉得如同陷入了什么美好的环境般。
然后夏目终于看到了,那棵树下坐着个少年,如同记忆般的模样,白袍,紫发,而那个少年只是静静地闭着眼坐着。
夏目就那样茫然在那里,甚至忘记了应该怎样移动。明明他已经死了,但是在此刻他却不由得做出了屏住呼吸的愚蠢举动,只是那么看着,想要仔细地看清楚,害怕风吹散这个情景。
他早在梦中看到这个情景无数次,只是没有次如同现在这般清晰,这般的相近。
夏目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个梦,个永远都醒不来的梦。
思念,无法抑制,像是被碾碎了样。
那个少年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幽紫的瞳仁干净翩然,万般的光屑似乎都碎在那眼眸里。那少年带着浅淡的笑意,然后缓缓地向自己伸出手。
“夏目,你来了。”
晨辉的光芒耀眼而圣洁,柔和的光线镀在他的身上,少年的身影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像是披着灿烂的碎屑,在夏目的眼里熠熠生辉。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那刻,夏目不由自主地迈出步去,然后用力地抓住了那只手,在果真触碰到那只手时,夏目的瞳仁骤然收紧,然后立刻伸手紧紧抱住了少年。
夏目在此刻,终于都记了起来。
过了很久,巫神终于推开了夏目,然后却是躺了下来,懒散地仰躺在了夏目的腿上,静静地注视着夏目的脸,而夏目亦低着头看着巫神。
“我听到了。”巫神缓缓张口,手指轻点着夏目的脸,“我知道你在。”
“嗯,我在。”夏目的嘴角浅浅扬起,那是巫神最爱的笑容,平和温柔的嗓音在风中飘散。
“真是,美丽的景色呢。”巫神笑着然后转过头看向了日落的情景,夏目听到了也抬头看去。
天空就像被抹上了层橘红色颜料,半个天空都是橘红色的,大团大团的彩霞飘在天上,渐变的红晕氤氲着最美的光芒。
樱花似乎也被太阳的金红色光芒染得加娇艳,团团簇簇闪耀着淡淡的金辉。
切似乎被静止在此刻,时间的轮轴也舍不得转动。
“看完日落,我们起走吧。”巫神转过头来看着夏目说着。
“起?”夏目愣了愣,然后浅笑着将指尖绕着少年紫色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
“嗯,起。”巫神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着,然后伸手握住了夏目的手。
相知却未曾相守,相伴时却未能相依永远,
但仅仅像现在这样相握着手,就觉得似乎已经度过了天长地久。
那两个透明的身影就那样安静地停留在那樱花树下,直至落日的最后丝余晖落下,夜幕降临,夜风扬起,那组成两人的透明的光芒像是被风下子吹散了,便再也找不到。
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了两朵小小的樱花。淡淡的粉色,脆弱得似乎碰就会破碎样,在月光的银辉下这花看起来格外漂亮。
那韶华烂漫的樱花树干上印刻着两个模糊的脸,个是玲子,个是巫神。
而那两张脸下却新刻了两个名字,个仍然是巫神,而另个是夏目贵志。
樱花飘落,宛如盛夏飘落的白雪般,越想珍惜就越悲伤。那浸透在繁花中的悲伤,也终将随风逝去,所有的等待都已经驻留在此,这样的爱直到最后都被彼此所独占着。
这夜,繁华落尽,后世,无花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