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结月喃喃着,握紧手中裂纹密布的太刀,强自支撑着站了起来。
哪怕她此刻身体已经被抽空,满身鲜血,狼狈至极,但恐怖的意志力依然支撑着她,让徒留躯壳的她顽强留在人间。
奈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对这个人类生出了几分敬意和怜悯。
作为诞生于人类的邪念欲|望与妖魔的杀意贪婪的妖魔集合体,这个以“奈落”为名的半妖,在这么多年里曾经见过无数的人类。他们身高不一,长相各异,但体内却都有着永无止境的欲|望、花言巧语的伪善,以及贪生怕死的心。
每当奈落对人『性』的了解更进一步,他就越发厌憎自己体内卑微的人类之心,也越发迫切地想要得到四魂之玉,借此成为真正的、完全的妖怪!
在他看来,人类这种生物,实在是愚不可及,令人厌烦,唯有被他那颗人类之心所爱着的桔梗,才能稍稍跳出这人『性』的桎梏。
但是在作为日暮结月的心脏的这些年,他终于又见到了另一种人——
“日暮结月,你是——一个已经坏掉的人。”
人类,是一种被各种私欲所以组成的生命。
人只会满足于有得到的付出。
如果不是为了从内心渴望的愿望而前行,如果不是为了从内心渴望的愿望而行动,那么人类是永远都无法从中获得愉悦与满足的。而当这样的压抑与无法满足的渴望被积累到极限后,人就会就此坏掉。
所以帮助他人之前,要帮助自己;在完成他人的愿望之前,要完成自己的愿望。
这才是人『性』。
这才是人类。
但若有一天,这前后的因果被倒置,那么“人”自然也就不再是人,而只是一个被他人的“愿望”所填充的空壳,一个坏掉的、披着人皮的“未知物”。
在奈落看来,眼前的日暮结月——这个完完全全被他人的愿望所填充驱使,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与欲望的人,无疑就是那个坏掉的“未知物”。
一个披着人皮的、不属于妖魔也不属于人类的“未知物”。
她无数次倒下,又无数次站起;她为了他人所战,流干了血『液』,抽空了肺腑,哪怕是化作了一具空壳,也仍然想要站起来保护他人……这样的她,是可敬的,但更是可悲的。
“越是努力,越是可悲。”
因为她的付出,永远不会得到回报;她空洞的心永远无法因他人愿望的满足而被填充。
她付出得越多,只能越发显得她可悲。
而更可悲的是,她自己并没有发觉这样的可悲。
“你没有自己的愿望,没有自己的决心,甚至——没有一颗属于你自己的心。你倾尽一切的努力,只不过是因为你将自己的重要『性』放在了他人之后而已。不是为了‘自己’努力,而是为了‘他人’而努力的‘日暮结月’,这个存在,根本毫无意义。”
“日暮结月,你已经不再是‘人’了。”
日暮结月,没有属于人类的欲|望和恐惧。
没有属于人类的愿望和喜悦。
没有属于人类的心。
她不是人类,不是妖魔,不是鬼怪。
“你只是一个无声的、坏掉的、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不知愉悦的‘未知物’。”
——仅此而已。
“可悲,可笑。”
可怜、可耻。
于是,在面对这样难得一见的“未知物”时,奈落也有了几分应付与解答的耐心。
他向着日暮结月微微俯下|身来,唇边含笑,答道:“你是想要问我为什么会复生吗?”
他顿了顿:“多么简单啊,想来你应该也早就有了猜测才对……还是说,你不敢面对?”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吞咽声中,作为百鬼之祖的鬼舞辻无惨,其残存的□□正被奈落一点点吞噬下去——力量、生机,以及与人间阔别已久的喜悦,都在这一刻重回奈落的身上。
日暮结月下意识『露』出厌憎来。
但奈落却对着日暮结月『露』出笑颜:“呵呵,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结月……无论怎么样,我也作为你的心脏,支撑着你活了这么多年,不是吗?你能顺利地活到现在,还是拜我所赐,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厌憎我?”
“……”
“啊呀,看起来,简单的言语是不能令你改变主意了。真遗憾,本来我还在想,如果你肯向我臣服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够放你一马,毕竟,是你的好母亲日暮真绪在最后关头救下了我,也是她主动将自己的女儿贡献出来,作为我复生的容器,为了这一点,我可是非常感谢她呢!”
这一刻,日暮结月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奈落大笑起来:“是的,没错。是她将我救下,也是她将我种在你的心脏里,是她将四魂之玉送到我的手上,更是她告诉我可以以你为载体,死而复生!”奈落在日暮结月的身旁轻轻蹲下,仔细观察着自己猎物的神『色』,脸上的笑意泛出了深深的恶念,“怎么样?日暮结月……被自己母亲出卖背离的感觉如何?”
在奈落的步步紧『逼』下,日暮结月手中的太刀率先支撑不住这样极具腐蚀『性』的瘴气,一声轻响过后化作粉碎。
日暮结月踉跄跪在地上,大声咳嗽起来,血『液』从体内一点点流出,无边冷意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