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有什么急事?”
“家里煤气忘关了。”
“……”对这样明显的谎言,善良的中也君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去吧——”
对不起,中也君,我实在没办法现在就去见他。
在暗处等着,今晚的见面,只是要敲定之后交易的细节,所以谈话很快就结束了。中原中也先离开了酒吧,剩下两人喝了一阵子酒,也一前一后出了门。
西九条薰跟了他们一路。转换成虚形态的她,普通人是看不见的,人类汽车的速度对她来说也同蚂蚁没什么区别,想要不被发现地跟着,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降谷零将女人在某个地点放下来,随后回了一所公寓。似乎是自己的住所。
西九条薰站在公寓楼下抬头望着,一盏灯光在黑夜里幽幽点亮了。
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也曾租过一间像这样的小小的公寓,二人许下豪言壮志——“将来要买一栋比这个大十倍的公寓!”。
可是好景不长,降谷零失踪后,刚刚大学毕业的她付不起房租,又不愿给父母添麻烦。那栋公寓很快就成了过去式。她投奔了一家住在东京的亲戚。
说是亲戚,实际上压根没有血缘关系。西九条薰很小的时候父母出车祸死了,她还没被送进孤儿院,就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她投奔的亲戚便是养母姐姐的儿女。
那时候忙着找降谷零,其实很少回那个家。家里两位弟弟妹妹却是可爱得紧,给那段艰难的时光带去了唯一的温情。
而今想来,竟像是沧海桑田那么久。
他们都被时光推着长大了,走远了。只有她,好似还是活在过去不肯醒来的人。
西九条薰响转落到降谷零的卧室,刚变回人的形态,后者便翻身从床上跃起,长臂从枕头下一捞,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脑袋。
但是,也许她也该醒了。
“是谁?”
西九条薰慢慢从窗帘阴影处走进溶溶月色下。
薄雾似的光里,黑发雪肤,一双黑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好似有千言万语,又无话可说。
降谷零举着枪的手顿住。认出了来人。被刻意压在深处的记忆开了闸,往日岁月如洪,噎住喉管。
“小薰——”这个久远的名字塞在喉头,却叫不出口。
凉风从窗口溢出,吹醒了降谷零混涨涨的脑袋,他猛然意识到,纵然会再同小薰相遇,也绝不会是在这里。他在此处的住所,除了组织的人,不会有别人知道。何况小薰那么柔柔弱弱一个人,怎么会夜闯他人住宅?
神色骤然凛冽,枪.口挪回心脏处。
“你到底是谁!”
他的话,比尖刺更利地刺向西九条薰的心口。
……他、他不记得她了?
她的不肯放弃,她的近乡情怯都在这声质问里变成了笑话般。从腰腹处的虚洞开始,空虚和寂寥在血脉奔流中蔓延,回到现世以后,西九条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属于虚的力量在体内翻搅着,仿佛回到刚成为虚的时刻,胃部的空虚亟待灵魂的填补,而眼前的一切,曾挚爱过的人都青烟似地看不真切了。
“砰——”一声低低的枪响唤回了一丝神智。她看到手中的斩魄刀已到了男人胸口,那一双雨洗过的清透地望向她的蓝灰色眼睛,比月色还要美地落在眼前。
千钧一发的时刻,冰冷的斩魄刀变成了一柄冒着青光的短剑,直直没入男人的心脏。
然后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又轻又缓地阖上了。
“青梅——”西九条薰抱着缓缓跌落的降谷零,轻轻念出异能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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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全灌进胸腔里的滋味很不好受,所以刚一接触到空气,西九条薰就赶忙把五脏六腑的水全吐了出来。吐舒服了,她才注意到身边是一片陌生的白色荒漠。
这里是哪里?
西九条薰记得自己失足跌进了江户川,大半夜的也没人注意到她,她就一路沉到河底,还以为要就此腐烂,等十年二十年后被人发现骸骨,作为一幢悬案了结……
等等——所以她现在是死掉了吗?西九条薰赶忙上下摸摸自己,在腰腹处摸到一个洞——她弯下腰,透过身体上的洞看到身后的白色细沙。将手放进去,还能感觉到风。
……这绝对是死掉了吧。没有人这样了还能活着。
什么啊,原来死后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三途川,也没有奈何桥。有点寒酸。
西九条薰在这片要啥啥没有的白色荒漠游荡了好一段时日,饿得头晕眼花。虽然搞不明白为什么人都死了还会饿,总之,她饿到精神恍惚的时候,随便抓了个手边的东西咬下去,一口吸溜进了胃里——
噫,好难吃。
不过好歹是活过来了。
她看到自己吃掉的东西是一只黑色外体,白色长鼻子面具的怪物。这种东西她偶尔会在荒漠里遇到,差不多有十几层楼那么高——
这样的东西她居然能一口吃掉,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嘛,算了,反正都死了。可能死掉的食物就是这样吧。
那一片白色的沙漠,没有风时寂静无声,好似一座天地的坟场,岁月在令人欲死的寂寥里流走。
某一天——也没有太阳月亮,谁知道是哪一天——西九条薰终于碰到了白色荒漠中的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