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笑了笑。
三个消息。
为了照顾被爆炸刺伤的耳朵,他特意说的很慢很慢,每个字都足够清晰。
夏油杰走了。
五条悟即便伤成这样,思维照样足够敏捷,他立即反应过来夏油杰走了这简单几个字里面所蕴藏的意思走了,他这一生听过无数次别人对他说谁谁谁走了,死被另一个字所代替,听着温和了些,却不改其中残酷的本质。
半天,他轻轻动了一下,表示他知道了。
太宰治也点点头,平静地陈述出第二个消息。
七海建人走了。
五条悟虚虚睁着的眼睛陡然睁大,涣散的眼神凝成一束,钉在太宰治脸上,好像要分辨这条消息的真假,他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也没表示出抗拒,只是眼角略微红了一些,不过太宰治之前蹭了蹭他的眼眶周围,也看不太出来。
太宰治又笑了笑,将目光从这人身上移开,空着的那只手,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扔到地上,小方块咕噜咕噜滚了几圈,碰上五条悟的鞋尖,停了下来。
第三个消息。他不等五条悟问他那个方块是什么玩意,淡淡地说:我也要走了。
五条悟心想你放什么屁,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活蹦乱跳得老子都挣脱不开你的手,但从在地铁站见到这个人开始就隐隐约约存在着、始于第一次见到那个披着红围巾的太宰治、不,更早一些就已经存在的恐慌骤然升腾,脑海不受控制地划过短暂窥见的未来。
沉溺于声色犬马、吐着烟圈的少年。
披着红色围巾,衣摆摇曳,面容端丽的男人。
狱门疆。
开门!
狱门疆是活着的结界,没有封印不了的东西,使用条件同样严苛,需要在五条悟半径约四米的地方,让他停留一分钟。
不过这一分钟,是五条悟脑内时间的一分钟。
既然是活着的结界,狱门疆开门的状态几乎称得上精神污染,一大片几米高的猩红色肉片绷成方块,立在五条悟面前,肉片翻滚了两下,长出一只硕大的眼睛,苍蓝剔透,巨大的瞳孔倒影出白发男人怔愣的神情。
像一头被伏击的鹿。
[为什么?]
五条悟收拢着肩膀,滑腻蠕动着的血肉将他捆得不能动弹,泛着腥味的铁锈气息,越来越紧的束缚他把这些全部视为无物,僵硬地侧过脸,牙齿紧咬,瞳孔紧缩成一个小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为什么?
而凶手垂着眼睛,纤长的手指摸出一根细细的铁丝,随手在手铐上戳了两下,锁着他手腕的那枚铁圈叮当一声散开,他又摸到兜里之前买的那条choker。
之前出于恶趣味叫店主刻了个名字,取回来随便塞进兜里,一直忘了拿出去。
太宰治揉了揉手腕,伸手拢住五条悟的侧脸,温柔地望着他,再轻轻用唇碰了一下他的眼皮,手指一动,细长的黑色皮圈便系了上去。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自己的杰作,好像很是满意,又笑了起来,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笑够了,他弯了弯眼睛。
没什么,睡一觉就好了。
第71章
满地焦痕, 太宰治从**的血迹中捞起那枚小方块,封印启动后,狱门疆的每一面都都长出了眼睛, 每一只眼睛都无比漂亮,繁多的瞳孔一同移动,最后视线一起黏在太宰治脸上。
非人。
不可名状的恐怖。
太宰治握着狱门疆,手心的触感尽是濡湿滑腻,冰冰凉凉, 指根碰到白色睫毛,轻轻一动,又摸到虹膜,他轻微地吸了一口气, 极力忽视那种头皮发麻的滋味。
倒不是说他担心五条悟破开封印后报复他,也不是被这种诡异的封印物吓着了也许、可能、他的确对这种类似于人外的鬼东西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抗拒,他强忍着想把这玩意扔掉的想法, 从胳膊上扯下绷带缠住手掌, 可是手里捧了一堆肉块的体验实在糟糕透顶。
他蹙了下眉, 慢慢将狱门疆放进衬衣的前幅口袋,再拢住黑色大衣, 背后不知不觉渗出冷汗, 另一只手捂住发痛的脑袋,慢慢绕到地铁站侧面的安全通道, 撬开一辆没人的汽车。
坐在驾驶座的时候他将狱门疆取了出来,放在挡风玻璃前,那玩意还在看他, 每颗瞳孔都是流光溢彩的苍蓝色, 太宰治一脚踩下油门, 眼皮因为疲惫不住往下耷拉,开了大约三十分钟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住精神以一种莫名的速度消耗着,身体疲软得仿佛融化的奶油。
与此同时,这人的计划第一次翻了车,偏偏他对此毫无察觉。
五条悟在狱门疆里面还保有意识。
感官敏锐,除了无法撕开狱门疆,和以往无异,身上的伤在人间失格不起作用后,顷刻间愈合如初。
太宰治不是咒术师,没有咒力,这个致命的差异导致狱门疆没有完全启动,毕竟一个对咒术一窍不通的人能封印最强咒术师本来已经是天方夜谭,即使他从各个方面搜集了无数关于五条悟的情报,却都没有太大的参考意义。
咒术和诅咒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详细说明的东西,更何况能够改变世界平衡的六眼,说到底,全世界除了五条悟自己,再没人能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
狱门疆里面自成一个世界,时间和空间概念全部消失,五条悟对着虚空丢出去几发茈,却都如泥牛入海,他踢开几颗骷髅头,清扫出一片空地坐下,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太宰治,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天空延展般的苍蓝眼瞳此刻犹如暴风雨前的大海,寒意如暗流般掩盖在深处,暴戾而又冷冽。
他发现这人独自呆着的时候,终于没法将那张该被打烂的面具戴得严严实实,太宰治脸色发白,浓密的眼睫垂着,身体消瘦,每一处都瘦骨嶙峋的,他开着车,却看起来反应很是迟钝,偶尔还会恍惚一下。
五条悟哼笑了一声,心里却不是滋味。
狱门疆外面,太宰治神情有些古怪,从书里窥探太多,导致的后果就是他经常会怀疑周遭的一切。
我是真的吗?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绝对无解的哲学问题,却成了太宰治必须要面对,必须强迫自己解决并接受的现实。
他向来心思又深又重,书只是一个单纯的异能力载体,不可能给出答案,如果换个人,可能纠结一阵就过了这道坎,但放到太宰治身上,这些问题就犹如幽灵般的诅咒,时刻缠绕着他,令他始终不得解脱。
太宰治试图集中注意力。
!
有什么东西却倏地卷住他的手腕,冰凉粘腻,挂着粘稠的液体,下一秒,他猛地一打方向盘,手肘磕到汽车喇叭尖锐的鸣笛声与歪着撞上路边的车身,安全气囊咣铛弹出来,他一头磕到上面,却顾不上挤得难受,睁大眼睛去拽手腕上的触手。
五条老师?
这声音听着平常,却满是怀疑与试探。
五条悟没理他。
没有反应。
太宰治绷紧下颌,从腿面上捡起狱门疆,突如其来的撞击将它从挡风玻璃前震了下来,拿到手里以后,太宰治更加意识到这个封印物的本质。
它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