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生平第一次惆怅成这样,他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忍不住想叹气,他的潜意识想获得更多信息,但做不到操纵着白猫进行有目的的探查,只能等这只猫慢慢将房子里绕上一遍,再挨个扯开抽屉,翻一翻书架上的陈列物,这栋别墅实在太大了,大到半天过去,他连正厅都没翻完。
哐!
卧室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砸响,应该是玻璃砸到了地上,毛茸茸的白猫被这声音刺激得一瞬间猫毛全炸了起来,他几下跃过去,跳起来去抓门上的铜质把手,却发现这把锁从里面反锁了,他又蹦跶到走廊的窗户。
透过玻璃,是一个酒瓶碎在了地上。
碎玻璃里面流淌着琥珀色的酒液,床脚的地毯浸湿了一大块,床头柜上还有一个空酒瓶,而太宰治一只手握着手机,对着按键按了串什么,另一只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刚才他心不在焉地在桌面上摸索,结果不慎砸了半瓶酒。
五条悟揉了揉太阳穴,白猫恶狠狠地伸爪拽掉了窗户插簧,钻进去,再跳到床头柜上,一挥爪,那只玻璃杯咚地也砸到了地上。
太宰治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倒扣上手机,像条青花鱼一样,慢吞吞地划进了被窝,无聊到了极点。
[好想入水。]
一般人沉溺酒精都是想逃避些痛苦,太宰治倒不至于这么矫情,他的心态可以说好得不能再好,不管世界是不是真的,反正他已经在这里了,想再多也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自己看开就行。
什么都无所谓。
因为选择不同,他的生活轨迹比上一次发生了不少变化,但终究也超不出他的预料,对这个人来说,人的一生就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游戏,他打了第一遍,现在竟然要打第二遍,换做以前他早就去死了,可现在他却成了知道死期的死缓犯,不仅不能死,还要一天天掰着指头,清点倒计时还有多久。
在确保未来发生改变、织田作能活着写前,他得活着。
这一活,他便活得愈发无聊。
无聊透顶,生活泛着雾蒙蒙的灰,人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神经一会松一会紧,他看着海想跳进去,看着刀想划开手腕,看着枪想子弹出膛,在幻想中他杀死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现在模拟死亡都用不着做梦,他对现状厌恶透顶,但又倦怠得厉害,做什么都没滋没味。
腻味透了,也烦透了。
恶心。
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心想从港口黑手党的大楼跳下去未免落了俗套,被暗杀又有点疼,入水等待窒息的感觉又不舒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又兴致勃勃地规划起自己的葬礼。
让中原中也去意大利给他制作一口超级沉重的棺材,再一路押运到横滨?
好主意。
五条悟莫名其妙地看见这人眯着眼睛笑得乐不可支,尾巴一扫,床头柜上的几只玻璃杯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忽然卧室的音响叮铃响了两声。
太宰治眼睛带笑,半死不活地爬起来,扯过床边的扶轮电话机:进来。
不一会,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恭恭敬敬地走进来,冲着他行了个礼,在五条悟的注视下,几个人搬了一只木箱放在港口黑手党年轻干部的床边,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六瓶威士忌,太宰治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到。
为首那人对着联络器确认了两句:太宰先生,酒窖已经布置好了。
五条悟冷着脸,白猫那双苍蓝色的剔透眼瞳没什么情绪,冷得像是结了冰。
[这是什么垃圾组织?他要上吊你们是不是能恭恭敬敬地把绳套系到他脖子上?]
太宰治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你们可以离开了,一群黑手党里面还有一位年轻女子,她是负责这单生意的店员,对太宰治一无所知,紧张兮兮地站在一边,目光却不住地往这位年轻干部的脸上瞟
根本和传言不一样,她想。
长相英俊到堪称漂亮,鸢色眼睛温柔而又风流,眼睫纤长浓密,笑起来也很好看,她忍不住又悄悄抬起眼,却陡然撞上对方的视线,女子猛地低下头,手足无措:抱歉,太宰先生。
她又瞥到地上的碎玻璃渣,为了缓解尴尬,就低下身,想去收拾整理:您这里
另一只缠着绷带的手,却提前挡在了那堆玻璃渣上面,她一抬头,心脏却漏跳了一拍,黑手党的年轻干部专注地凝视着他:不用在意。
第二天,五条悟在太宰治回来的时候,呛得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这人一身的香水和酒精味。
第78章
窗外吹进来的海风已经比他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冷了点, 潮气倒是更重了。
五条悟觉得他现在和太宰治的状态,应该叫做冷战随即他又立刻被这个词汇逗笑了,因为这世界上哪有两人冷战, 一方被封印着关起来坐牢,另一方力图弄死自己。
关在狱门疆里面本应无聊透顶,但又因为一些阴错阳差, 他变成了每天都在看全息电视的无聊倒霉蛋, 这栋临海别墅已经被他探索得七七八八,如果他要是再闲的没事干, 还有整整一间堪比图书馆的书房供他打发时间,也可以蹲坐在沙发看上一天电视。
他盯着屏幕里一袭蓝裙的女主角又哭又笑, 白猫的尾巴将沙发垫抽得打了转,悄无声息地掉到地上。
五条悟感觉自己烦透了。
太宰治回来的频率越来越低, 从一天回来一次, 再到几天回来一次, 每一次回来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再晃晃悠悠地缩在正厅的沙发榻上面睡觉。
临海别墅里面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他有的时候围观真人戏都忍不住站在女方视角要骂几句太宰治不做人,倒不是出于他对这人那点微妙的想法。
说到底, 令他心动的那个人压根不是眼前这个。
五条悟叹了口气, 拄着下巴思索这个混账是怎么变成日后那样的病痊愈了?不对, 应该是病得更重, 他这些天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最后有点荒谬地发现, 他想要的东西太宰治根本给不了, 可如果太宰治没变成这样, 他一开始活得没有这么痛苦, 五条悟第一眼看过去,他也和芸芸众生毫无区别,更生不起犹如救风尘一样的迷惑想法,那些乱七八糟扭曲污秽的玩意,反而是让他放不下的原因。
他心想,要不算了吧。
他都快要三十了,这些年见过的生生死死也够多了,人救不了不想被救的人,这道理他还不懂就纯粹是说笑,他很清楚在自己眼里的丰富多彩的世界,对太宰治来说已经是个巨大的垃圾场,他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人想死又死不了,心想这人真是既荒谬又可怜。
但他被关在狱门疆里面,好像也没资格说他。
最近太宰治又是半死不活的,他好像前几天又受了什么伤,睡着的时候会不自觉避开右侧胸腔,五条悟估摸着他应该伤到了肺,但这种时候他照样身边没断过人,他始终能听见正厅传来轻柔愉悦的女声。
别墅地面铺满了细绒缠枝地毯,他照例用六眼解析狱门疆,放任潜意识影响着猫到处乱跑,解析刚告一段落,五条悟回过神,却发现猫跑到了他好多天都没正眼注视过的太宰治身边。
昏黄的大型吊灯下面,太宰治修长的手指里面夹着半燃的香烟,他身上的伤显然影响了他的行动,此刻他靠在沙发侧面,一位穿着白裙的年轻女性跨坐在他身上,目光充满狂热而又毛骨悚然的占有欲,过了一会他被对方亲得有点痒,便抬手推了推。
然后笑着探出手去拿桌子上的酒,夹在手指之间的香烟磕到杯壁,掉下来半截烟灰。
那位漂亮小姐又去扯他的衣服,这人难得制止了一次,不行,我不小心被流弹打中了,他弯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可姿态又看起来很不着调,自然被对方视为了**,五条悟冷淡地扫了一眼,没兴趣围观下去,转身的时候他瞥到这人微微向后仰起脖子,侧过脸,露出原本裹在绷带里面的喉结,鸢色眼睛显着点笑,像是笼了层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