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安吾你应该对我恭敬一点!好歹我也是干部!干部大人!
哈?你有个干部的样子吗?
哪有人像你这样对着黑手党干部说你身上很臭!不怕吃枪子吗?
可你和织田作刚爬完下水道啊!那里是档案室,如果你不是干部,田中先生压根不可能放你们进来好吗?还有我一个后勤人员为什么要跟着你们一起去扫地啊?啊?太宰?
唉,织田作,你看安吾像不像一只跺脚垂耳兔。
记忆还是泛着鲜亮的色彩,他记得他们三个在酒吧消磨的时间,记得摇摇晃晃地拖着安吾一起跌进水渠,**地扒拉在织田作肩膀上,记得那天死了一个人,结果其实是三个人全死了。
坂口安吾看着这位血液比黑手党还黑,一生都充斥着黑暗与鲜血的年轻干部,脸色倏地一下变得苍白,眼睛却闪烁着点微弱的笑意,明灭交织,像夜晚一闪一闪的星星,他背着手,手指渐渐往后腰的皮带上摸,这时候他又听见太宰治平静的声音。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意见。那个太宰治微笑着看着他:如果你今晚离开,我也不是不能帮你把现场处理成一场意外袭击。
但是你的手再动一下。他说: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在这里杀了你。
第92章
坂口安吾老老实实地把手从后腰上放了下来, 再整理好西装,按理说太宰治不应该发现他取枪的意图,今晚他的神经被惊吓得断裂了一次又一次, 而这位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却对他展露了难以置信的宽容与容忍。
所以安吾你怎么想?是听我的,还是就死在这里?
明明说着这种恐怖的威胁, 太宰治却笑眯眯地盯着他眨巴眼睛:就我个人想法, 我挺希望你选后者的。
坂口安吾沉默了一会:我会立刻离开。
太宰治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 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 一圈转完坂口安吾还是像只跺脚垂耳兔似的站他眼前,这时候他听见那人夹杂着一些困惑的声音:为什么?
作为一个被发现的间谍, 坂口安吾这问题问得很是不识抬举,但他实在不理解太宰治为什么会放他一马, 并且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其他不轨意图, 策反、利用、诱饵这些惯常对待间谍的方式, 太宰治一概没有提出来。
他仿佛就是心血来潮放了他一马。
太宰治拄着下巴很嫌弃地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总在一些地方很有胆识。
抱歉。
这个啊太宰治起身朝门口走去, 经过坂口安吾的时候从衣兜里面抽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之后有空一起喝酒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坂口安吾怔愣了好一会, 猛地回过身, 被雷劈了也不过如此, 而将他的脑袋搅合得乱糟糟的年轻人却悠悠闲闲地往前走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黑色的衣摆在行走时被风带动,掀起柔和的弧度。
太宰治在酒吧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 就一口喝完杯子里的威士忌,再用车钥匙按开车门, 一路行驶到坂口安吾的公寓, 这时候坂口安吾应该差不多走了, 就随手摁下手里的定时按钮。
深夜里一声巨响,碎玻璃和砖头石块掉了一地,那间小公寓整个陷入了火海。
他对里面的情报毫无兴趣,只不过这次搅乱了森鸥外的布局,那人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索性他哪都没去,就绕到爆炸现场对面的电话亭呆着休息,过了一会果然有人敲了两下玻璃门:太宰先生。
他心想果然瞒不过森鸥外,便顺从地钻进黑色轿车刚探身进去整个人骤然一僵,这点僵硬并不明显,下一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可这一切却仍然没逃过旁边那人的眼睛。
晚上好,太宰君。座位上的男人以一种慵懒放松的姿态靠着椅背,双手交叠,食指小幅度地摩挲了两下:我应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太宰治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地靠在车门边上,权当没听见,过了一会,他侧过脸,专心致志地凝视着窗外。
看来我让你相当不快。男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透着叹息的意味,伸手调整了一下太宰治领口歪着的领带,太宰治顿了顿,猛地抓住森鸥外的手腕:森先生,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森鸥外意味不明地将太宰治打量了一遍,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相当用力,用力到手背青紫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在他这种打量的目光下,他的学生微微抿了下唇,松开手指,口吻厌倦至极:我还有其他事。
森鸥外笑了笑:你指的是随便找个地方喝到烂醉,然后再被女性带回家过夜?
不行吗?
我自然不会干涉太宰君的想法。男人温和地说: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包括你把这间公寓炸掉,你高兴就好,是的,那句话怎么说的?结果不重要,只要你快乐就行了。
太宰治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只是我很好奇。森鸥外的语调愈发温柔:我反思了很久也没找到原因,是什么让你对我发了这么久的脾气?最近一次应该是我阻止了你的自杀,不过我也好好道过歉了。
道、歉?太宰治刻意咬着字,鸢色眼眸深不见底:您的道歉就是让我差点再死一次?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的呀。森鸥外弯了弯眼睛:如果你做个乖孩子,我也不是不能给你调制安乐死的药,但是太宰君。
男人低沉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死在自己的一时冲动与愚蠢之下,就超出我的允许范围了。
太宰治无意识地揉搓了一下食指指尖,随后又忽然发现这个动作和他眼前这人的习惯很像,就硬生生地停止了动作,森鸥外的声音又唤醒了他那晚炸掉别墅后的疼痛记忆,一时间浑身都隐隐作痛,但当初留下的伤口早已愈合,森鸥外的分寸掌握得很好可三年过去,他对森鸥外的愤怒与憎恨依旧半点都没有消减。
即使他很清楚这种憎恨根本站不住脚。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太宰治都感觉这个世界毫无意义,见到的人丑陋而又愚蠢,哪怕是被送到先代首领身边当筹码,见到的港口黑手党高层也照例愚蠢,直到遇到森鸥外,这人慢慢悠悠地故作神秘:太宰君,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他对森鸥外挑选他作为共犯并不例外,他们无论产生再大分歧,最终也依旧会殊途同归,不是因为他被森鸥外教导出了相似的思维模式,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和森鸥外太过相像,以至于他连责怪森鸥外的理由都找不到,如果不是织田作,换成他也照样会这样布局所以最后只能将这些情绪归结于憎恨。
憎恨森鸥外总比憎恨他自己好吧?
三年前,对他来说已经是六年前,他成为森鸥外的共犯已经有整整六年,他原本以为森鸥外在坐稳首领位置以后第一时间就会杀了他,可是没有,仅仅是第一个三年之后森鸥外试图把他赶出去,按理说他早就知道森鸥外不会被任何任何因素所影响,他的监护人的温情教育向来只停留在表面。
他早就忘了自己第一次杀掉的人长什么样,只是依稀记得那人求饶的哀嚎很吵,但他记得那只总是执着手术刀的手是怎样强硬地将枪塞到他手里,握着他的手指移动到扳机,瞄准,再慢慢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