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五条悟一进来就疑惑的一件事,所以现在他的脑子转得很快,明白似地笑了一声,“也就是说,只要是‘人’,就绝对没可能看到这样的集合。”
少年回头,脚下木屐叩地声清越缓慢,“对,我是半妖,夏油是我的式神,你是曾横渡过世界的特例,所以我们可以进来。而且相比起我,你们还需要引路的人才能顺利到达这里。”
然后九十九朝转回头,又说,“不过咒术师是所有妖怪最讨厌的一类人,听说六眼的大名已经登上了妖怪最抗拒的排名第一。”
不过榜上的名字不是五条悟而是六眼,九十九朝又不怎么关心咒术界,那天才在嵯峨野中招。
五条悟不能理解。
五条悟:我居然会被讨厌?还是所有妖怪讨厌?
怪不得他平常见不到几个妖怪!
进入里京都,哪怕只是在门外看了眼,夏油杰和五条悟都觉得是长见识了,尤其是前者失语了很久。
九十九朝曾说带他认识世界时,夏油杰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如何形容?
没有办法形容。
如果咒灵操术是夏油杰幼时觉醒的生得术式,那么他应该在孩童时期就笃定地相信,所有的幻想——鬼神、妖魔、志怪、异闻,都是人类创造的。
纸面和语言诉说的奇幻美丽,童话传说,原来到头都是诅咒那样的存在。
在他眼里,无数人类的幻想都是恶心肮脏的诅咒,而能掌握这些诅咒的自己,更能深刻地了解到咒灵的漆黑与异质。
所以那些无法像咒术师能控制自己负面情绪,因而产生出咒灵的平凡人类,果然是——
夏油杰心神一荡,猛地回神,发现一手拽着五条悟袖子的九十九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头,站在他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看到自己身后有墨色的光抚过少年的眉眼。
“不要总盯着一个地方看,会被引诱的。”九十九朝见夏油杰回神,伸出手,也拽住了他的袖子,鹿骨已经抛给五条悟一起拿了。
和服袖子比较好抓,但是被抓的人绝对会觉得不舒服,夏油杰只是条件反射地回动了一下手臂,少年头也不回,照顾周到,手顺着袖子向上,抓住青年骨骼凌厉的手腕。
“差别待遇!”五条悟发现了。
九十九朝语气诧异:“你有什么能让我不差别待遇的理由吗?”
夏油杰淡定地看过去,不动声色微微抽了下手腕,然后反手抓住九十九朝的手。
五条悟:?
九十九朝:?
你们真的好幼稚啊!这也要比吗!
又吵了几句,九十九朝发现自己已经找到和五条悟说话的规律了,像是野猫一样叽叽喳喳的就不用理会,认真点的话可以听听,嬉皮笑脸的时候只要找出九十九句玩笑里那一句真的就行。
平常人听五条悟讲话都是一个调调,没人能知道这个有最强名号的男人眼带下想的是什么,更不敢和那双六眼对视。
可九十九朝不是平常人,是半只狐狸。
他就这么一手拉着一个,大踏步往前走,飞一样。
三人穿过一条暗红色的坂道,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町屋,每一扇格子门上都像是有幽红在流动。
当九十九朝踏入第一步的时候,木屐一响,道两旁所有的门上都出现了皮影戏码一样的人形剪影。
嘈杂声瞬息像是要化为实质一样充斥在空气里,让夏油杰和五条悟忍不住呼吸一屏。剪影人们齐齐动了起来,犹如一折折盛大的皮影戏齐齐呈现,嬉笑怒骂罗列在他们经过的每一扇门上!
一个个幕府大将,一家家庶民町人,一群群游人浪士,还有许多不成人形的皮影演着支离破碎的故事。剪影们色块繁密,瑰丽却蒙了一层纸张的阴影,透出血色的妖异。
情绪演绎达到极点时,门上的皮影大笑,就有黑红的浓血从格子门下汩汩溢出。
夏油杰:“这是什么!?”
少年的面孔上有暗红色的光影飞速掠过,抽空偏头看了一眼,回答他,“这里是一段‘江户’。”
江户时代,幕府开启,德川一氏在曾名为江户的东京结束了最纷乱的战国,纸张才开始盛行。那时候妖怪兴起于闹市,仅隔一扇纸门与人共舞,又像是在另一个国度横行。
另一边的五条悟因为眼睛解析的运行,大脑高度兴奋,嘴巴不停地问,“难道所有妖怪都有固定的通道来这里吗,那这里不就是一座固定的平安京吗,我们现在是要去哪,东京?通过这里怎么能抵达东京?”
“还有就是——”
他一把扯过九十九朝,兴奋地笑着咬牙问,“我们是不是走在,一段历史上?”
六眼可以看清所有力量流动的轨迹和细枝末节,却没有办法越过时间和空间。
五条悟在这里,算是丧失了一大优势,但他不以为意。
他们行走在一段“江户时代”上。
要前往东京,就要从它繁华昌盛的一个时间点经过,抵达现代东京。
街戏中的大笑和尖叫铺天盖地,追逐他们,夏油杰回过头,把注意力放在奔跑的少年的身上,好像这样他才不会迷失在这壮丽浓艳的一节浮世绘里。
急速奔行的九十九朝被五条悟一扯,瞪了他一眼,脚步仅仅只是顿了一下就再度跑起来,边跑边回答,“我们是行走在妖怪所记录下来的历史上,这里既是人类的历史,也是妖怪的绘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