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那孩子活得长却心性单纯,又因常年生活在避世之地,对妖怪的力量也不甚了解,傻乎乎的就信了琴酒的邪:“可以吗?我的确……无处可去。”
记忆尽头是堕落时惨淡的天空,新生命的开端也并未给他带来多少美好的印象。他的经历乏善可陈,又跌宕起伏,能被记住的东西寥寥无几。唯有一点他想得格外清楚,他厌倦了这种颠沛流离的漂泊。
如同一尾浮萍在浩瀚湖泊里无根无依,他没有可缅怀的,没有可追随的,百年如一日的孤寂是暗藏荆棘的草丛,无一处棱角,却步步伤人。
生活美满安稳,或者有人陪伴,有人依偎的妖或人,是很难理解孩子的感受的。
但是,无法感同身受,却不代表不能伸出援手。
“可以。”看不穿孩子眼里百年寂寞交结的迷雾,琴酒也不以为意,用切成块状的鸡肉卷饼堵回玉藻前的疑惑,一口答应,“不过你要想好了,在我这里工作,你能得到的报酬只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和不会短缺的三餐。”
孩子定定注视琴酒,浮光掠影般的心绪在眸底错乱成诡谲的光影。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暮年老者的疲倦被稚嫩的童音抒发得淋漓尽致。
“那……你真的需要一个打杂的吗?”他这么问,问完了,眼神长长久久地停留在琴酒身上。
听到这个问题,琴酒的第一反应是:他莫非看出了自己在胡说八道?然而,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半晌后,琴酒放下心来。
这孩子,想要的是一个留下的理由,别人给的理由。
“我需要一个打杂的。”于是琴酒面不改色继续说瞎话。
“嗯……我愿意留下,谢谢你。”孩子眼中飘忽的迷雾和心绪终于落到实处。
琴酒银链上的光也悄然隐去。
懵圈的只有不在状况的众妖和在状况却被挚友的手捂得死死的茨木。
……
琴酒的妖怪餐馆在一目连——那个吃了他套路的孩子——加入的第二天就正式开业了。绿津渡是书翁起的名字,被茨木刻成牌子挂在招待客人的棚子上,牌子最下方还雕了只栩栩如生的猪头,旁边是琴酒的名字。
和六百年后一样,这片地域生活着许多妖怪,而且绝大多数是战斗力不强的小妖。它们与人类毗邻已久,染上不少与人类相同的习惯,尤其是那些拥有化成人形能力的妖怪,如果不是被阴阳师和巫女发现并驱逐,此时大抵还在城里陪自己的人类好友把酒言欢,寻欢作乐。
绿津渡的客户群体就是这一类的妖怪。
琴酒的手艺没得说,能用有限的调料把食物做得香飘百米,足够勾得那帮子在人类世界过得乐不思蜀的妖怪馋虫大起,口水直流,偷偷摸摸拿着或多或少的财宝物品过来挨宰。
无心插柳柳成荫,琴酒选择右京作为开餐馆的地点原因是这里的妖怪多,“客流量”大,却没想过还有这种意外之喜。故而开业第一天,饶是他把每道菜提高到普通贵族一餐消费的价格,绿津渡的门槛也险些被循香而来的妖怪踏破。
同时,给了那群面对美食只能看不能吃的妖怪泄火的理由。
“排队!到后头排队!你,就是你!听不懂人话吗?”
酒吞凶神恶煞地板着小脸收拾乱糟糟的队伍,说不听就上脚踹,利用大妖的威压把一开始不肯老实排队等候的小妖们整得服服帖帖。
被他一脚差点踢断生.殖.器官的某非人形妖怪委屈:我是妖怪,听不懂人话怎么了?
酒吞敏锐地横他一眼,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仿佛这样就能找回被他丢掉喂狗的威严。然而其他妖怪看了,有母性的只觉得可爱,没母性的则觉得好笑——如果没有被他踹到的话。
总之,酒吞身为鬼族之王,管理个把小妖绰绰有余,排队这头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另一头,距离绿津渡两百米远的沼泽地旁,笼罩着朦胧光辉的玉藻前悬浮于半空,脚不沾地,过沼泽却如履平地,揣手拢袖,俯视在泥潭中挣扎打滚的妖怪,面具下的眼眸折射出冷冽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