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衅举冰剑指向他:“你躲什么?有本事下毒暗算,没本事正面刚么?”指尖弹过剑身,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响,我眉目冷凝,一字一句认真道:“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是上古的女战神,亦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即便知道此刻的自己不是沧濯的对手,我也不会逃避。
与其说是我与沧濯在打斗,不如说是我单方面很努力的在打,而他很惬意的在躲。他身形很快,我以凡人之躯甚难接近,冰剑一次次划破黑暗夜空,留下耀眼的蓝色光芒,可怎么也不得伤他之法。
我扑空了数次,有点恼羞成怒,这场我以为会酣畅淋漓的决斗,倒似他在戏耍我,我火气上头,怒瞪向他。
沧濯垂在肩头的发丝被我法力形成的劲风拂起,月光倾泻在他身上,让我能看清楚他的脸。沧濯面上无我想象中的嘲弄和笑意,他似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连往昔明亮的眼神都溢满彻骨寂寥,简直就像……
就像生无可恋,甘愿被我一剑刺死的模样。
既然他如此诚心诚意的邀请了,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我重新指剑向天,千葫丹的功效令我法力充沛,沿着手臂聚集至冰霜剑尖,脚步轻移,踏尘跃起,冰剑蓝光绽放,剑身之上霜花飞落,直直攻向沧濯胸前。
两人实力差距过于悬殊,我心知这一剑很难伤到他,意料之中,他体内自然运转的法力感受到冰剑的杀意,于剑尖形成火红护盾,两股力道僵持不下,碰撞处火花溅射,震得我持剑右手发麻。
一切正合我意,我嘴角邪邪勾起,左手屈指成爪,陡然袭向他胸口,这一次,没有受到阻挡。
泛着蓝烟的指尖没入他右胸,瞬间染上鲜血,沧濯闷哼一声,蓝衣被大片血渍浸湿成暗色。因我此击成功,他气息顷刻紊乱,踉跄两步单手撑在地上。
我轻哼一笑,未抽出的左手凝咒欲再给他致命一击,指尖刚用上力,一道蓬勃法力从他伤口处如藤蔓火舌咬上我的手指,火光冲天倏尔散去我法力,我始料未及,径直被弹飞几丈远,躺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我撑起身子看向左手,指尖被烧得发黑,连衣袖都被烧烂一截,露出纤细左臂。大拇指抹去唇边血迹,我晃晃悠悠站起身,冷冷凝视他。
沧濯居然修炼出了离火护身诀,我终归是小瞧他了。
只是……意难平啊……
我法力消耗殆尽,已是强弩之末,但他中了我一记水咒,也好不到哪去,至少我是站着的,而他还跪倒在地上。
我忍住浑身散架的痛意,抬脚向前走,刚走一步,腿仿似粘在了地上,再也抬不起来。我瞪大了眼睛,哪来的定身术!
胸口衣襟一鼓,圆溜溜的白葡萄窜出来滚到地上变成了白衣小姑娘,元宵满头大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神情:“妄姐姐,我来救你了!”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一花,骤然换了宁静空旷的景物,显然已经不在城内。
她她她……她把我拉走了?
我就这么“被”逃跑了?
“元宵,”我语气可以杀人,“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和他决一死战。”
元宵叉了腰,摇头晃脑道:“嗨呀,我是在救你,那人身上法力很强的,他方才只是失误,真正打起来你不是对手。”
自己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旁人这么直勾勾的陈述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几个意思,你看不起我?”我把牙根咬的发疼,语气中多了桀骜,“知道我是谁么?上古女战神,水神共工的徒弟,不周山山主,知道我有多厉害么?连你的冥王千夜在我面前也是个弟弟!”
元宵不为所动,她背过手,嘟起嘴巴娇声问道:“那你这么厉害,怎么连我的定身术都解不开呢?”末了,还一脸天真可爱的仰起脸等着我的回答。
我:“……”
我感觉有一把刀在我心口上狠狠扎了进去,痛得我想窒息。嘴唇开开合合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闭了嘴,一句话没说。
元宵见我怒火平息,双手捏诀解了定身术,我伤势不轻,又被她卸了志气,一下子软软倒在地上,望着夜幕中的星星发呆。
元宵在我身边坐下:“没关系的妄姐姐,有我保护你呢。”
我双手垫在后脑勺下,斜睨了她漂亮的小脸一眼,靠你个能被妖贩子绑架的小葡萄保护,我还要不要老脸了。
不过说实话,听得我心里暖洋洋、挺舒坦的,我扭过脸避开她的视线,偷摸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就算你其实真的很弱很弱,而且还很自以为是,心底对自己的实力也没点数,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作死的。”她郑重其事道。
我:“……”
我感觉扎在心口的刀被拔了出来,又“噗嗤噗嗤”扎了几下,连血都不够我吐了。
我猛地坐起身,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了情绪真诚问道:“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一战后,身份既已暴露,昆仑是回不去了,于是我和葡萄开启了二人世界。
我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带着葡萄回离郦镇不远的不周山,虽然我一直很嫌弃它,但好歹也算个栖身之所。
到了如今这形势才发现,我除了不周山其实无处可去。
没有亲人,没有知己,他们都已湮没在三万年的漫长岁月洪流中。唯我茕茕孑立,拼命想找寻一点自己存在的痕迹。
茫茫人间,无我归途。
身下的木板车“咯吱咯吱”作响,给人随时会散架的错觉,我翘着二郎腿躺在木板车上,抬手喊道:“停停停。”
“那边杂草清一下。”我指了指长到一人高的杂草,吩咐道。
元宵气呼呼扔下车绳,举起小镰刀施起妖术,镰刀飞了一圈回到她手中,我皱起眉点评道:“割的不整齐啊,下次注意。”说完躺了回去,摆摆手,“继续向上走。”
元宵没有动,我坐起身,看她脸气得通红,语重心长道:“我这是助你提升功力,你忘了无冥殿里还有个等着吃你的神仙?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跟他打呀。”
我说的一本正经,倒也不算胡说八道。功法这东西,越练越高深,多使使总没有坏处,只不过嘛,顺便,顺便让她替我干干活。
谁让她好欺负呢。
自天柱倒塌后,不周山就与世隔绝,暗无天日,阴气森森,我死后,用法力幻化的天幕崩坏,它又变回了原本的鬼样子。
习惯了人间的日月交替、四时晴雨,还真有点不适应这里黑不隆咚的样子,我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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