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三十五载春秋。
我又从雁门关入中原,瓦剌多年来被明军赶得远了,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因此这里的气象已经和往日不同了,再没有孤臣屈死,血尽边关的悲剧。
我一路往进走,那家黑店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繁华的集市,胡人汉人人流交织。我又到了当年去过的那家酒楼,听到里面有个说书人,正在神采飞扬地评说。
“话说那张丹枫张王爷——”
我停了下来,这个名字如同一块石头,砸进了我的心里,激起暗浪波涛来。
我从关外来,一路上几乎是刻意避着有关他的消息,现在我再走不动了。那说书人讲得头头是道,我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听他慢慢讲来。
正统十三年瓦剌也先率军攻打大明,张丹枫就在他后院放火,劝说国王与大明议和,待也先被打败逃回瓦剌时,他便派人刺杀。瓦剌国内大乱,国王害怕明朝报复,匆忙逃走,草原上许多部族纷纷投靠张家,不久,明朝一道招抚令传到瓦剌,招抚使臣正是云重,大明皇帝感念张家之功,封张宗周为周王。张宗周哪里肯受,谢绝圣旨,只说自己思念故园,也不顾自己进大明有性命之忧,带着几个侍从回了江南。
张丹枫却回不得,瓦剌被战火毁灭,他留下来安抚各部族,休养民生,因此久而久之,才有了个王爷的称号。自从他当政,瓦剌再没与明朝开战,甚至联合大明,将鞑靼打散了,大明从此边境无忧。
见战事消弭,张丹枫辞了瓦剌国相之位,远走江湖。
他后来成为了中原武林之首,名副其实的天下四大剑客之首,两败星宿海魔头乔北溟,逼得对方假死远走海外,永不再回中土。
说书人说得口干舌燥,仍不能把他的事迹说尽,看客们都是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罢了他把扇子一拍,道声下回分解,人们便依依不舍地散了。
我身上还有些银钱,将那说书人叫来,我道:“我听你说了这半天,怎么也没有……”
怎么也没有张丹枫的终身大事,这些江湖消息,不一向都是很八卦的么?
我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我不该问。他过的是自己的人生,应该有妻有子,幸福美满了。
说书人却不等我问,就说道:“姑娘您是问张王爷和四大魔头谁赢了?那自然是张王爷了,他多年来大大小小数十次的决战,多少成名高手,武林巨擘,没一个能赢他的。”
“没一个能赢他的?”我道:“老魔头上官天野呢?”
说书人哈哈一笑:“赢不了,老魔头被他打败后,后来听说他去了昆仑地狱谷,想找什么秘籍,但最终也没能进去,他最后和玄机逸士,萧韵兰把绝学都传给了张丹枫,一起退隐江湖了。”
老魔头终于把自己坑了,料想他后来败给张丹枫后又想进谷找那秘籍,但我把路一关,他设的陷阱反而将他自己挡住了。
我犹豫着道:“那……那你知道张丹枫如今在哪儿吗?”
说书人道:“听说是隐居在石林剑峰,不过那个地方难找,就算找到了,也很少有人能见到他。”
我离了客栈,随意到处走,去了京城,见到了如今已位居高位的云重,他后来将云澄夫妇接回来大明供养,又领军屡挫瓦剌建下奇功,在民间声望很高。我站在人群里,看到他带着小女儿逛街市,脸上的冷漠不在,多了些许慈爱。
我本来看一眼就走的,谁知他看到了我,顷刻就愣住了。
“你是……”
他紧接着又喃喃道:“不可能,三十多年了,你不可能是她的。”
我一笑道:“哥哥,你不认得我了?”
我终年在山谷里练功,从未怎么刻意去注意自己的容貌。但物换星移,时光数十载,我的面容停留在了大约二十岁的模样,从未变过。
云重颤声道:“阿蕾,真的是你?”
他身边的小女孩好奇地看我,云重走近我两步,急声道:“你这些年来究竟去了哪里?我问张丹枫,他也不肯说,你和他……”
他说到这里,神情黯然下来:“是啊,三十多年了,你没有和他在一起。”
他不是最反感我和张丹枫的么?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很遗憾似的?
云重请我回了府,我这才知道那小女孩不是他小女儿,而是孙女,他的妻子是皇帝亲自赐的婚,云家也平反,沉冤昭雪,而他后来将云澄接回来,是张丹枫治好了云澄的腿。
平定瓦剌,张丹枫又帮了他许多,是以他后来,对张丹枫一点恨也没有了,反而因为当年从没对我有过一个好脸色,愧疚不已。
我告诉他,我从没有怪过他,换谁是他,都会那样做的。
云澄和安芝罗先后去世,我去拜了他们的墓,就和云重告别了。
我临走前他欲言又止,总是和我提张丹枫,却又支支吾吾。
我还是决定往南走。
往南有石林,石林剑峰的张丹枫。
也许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度过数十年的岁月,我还想和他说一些当年任性错过,没说尽的话。
第39章萍踪无影,公子无双(
我走走停停,在半月后到了南方。
天暖云柔,煦风明日,此处与凄苦寒烈的北方相比又是另一种景象。纵是目中无花丛,鼻端似乎也能嗅到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