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自然不会不好好的待在金风细雨楼里,随便找了个院子养伤。就算他想,金风细雨楼的其他人也会极力劝阻。
这所院子看似稀松平常,却是离皇城最近的小院儿,时刻都在御林军巡查范围之内。而且,隔一条小巷就是诸葛正我的神侯府。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处比金风细雨楼还要安全。毕竟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里都有各自安插的探子,谁也不敢保证六分半堂会不会突然脑抽来个袭击。而在此地的,除了苏梦枕外,都是他的心腹。此地绝密,院子又是在一个普百姓名下,别说六分半堂,就是金风细雨楼的精锐也不知苏梦枕真正养伤的地方。
杨无邪引着林溯进了里院。意外的是,他们去的不是卧室而是书房。
林溯心中微动。心中预测此行会比想象中的还要轻松。没见病人不是卧床而是还有余力去书房么?
“叩叩叩”,杨无邪敲敲房门。
“公子。”
“咳……”里面最先响起的是一声咳嗽,而后里面的人才操着清朗的声音才道了声:“进。”
书房不大,一进门就一览无余。装饰简朴,但窗明几净。
林溯抬眸望向埋首于书桌前的青年男子。
明明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节,那人此时着的是青色的春衫,里里外外足有三层,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此人畏寒,且清瘦。太过清瘦。
这是林溯对苏梦枕的第一个认知。而后才去观他的面貌。
他生得很是清秀俊美。只是面色苍白,带有病容,让人不禁觉得此人过于病弱。但你再一观他的双眼,便会打消之前的想法。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好似敛了夜幕中所有的辰光,又好似是两团燃烧得正旺的火焰。
而林溯觉得,这好似用生命绽放出来的红莲。灿烂夺目,底下的茎叶却正遭恶虫啃食。如此耀眼的红莲,却连最温柔的清风都不能承受。可它的枝茎却依旧笔直地挺着。宁折不弯。
林溯心中莫名叹息,不知为何突然直觉般地生出一股子惋惜。
“苏楼主。”林溯朝他示意。
“林姑娘。”苏梦枕浅笑颔首,礼貌而温和。
“请。”
在林溯打量苏梦枕的同时,他也在打量她。
苏梦枕早就知晓“活人不医”林溯,只是没想到她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年轻。至于林溯那一头雪白的长发,他也知晓其原因,遂视线只是在上面微微停了停便收了回来。
苏梦枕在林溯眼中看到了惋惜之意,而他知晓林溯为何如此。每一个大夫或者见到他的人都会这般。而苏梦枕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可惋惜的。他尊重生命,却对自己的生命不怎么重视。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完成自己所想的事,便已足够。
只是……现在还有些事情没有收尾。他还要多坚持两天,和时间赛跑和病魔抗争。
出乎意料地,两人没有寒暄。林溯是个上门问诊的大夫,而苏梦枕则是那待诊的病人。除了看病,两人好似并没有什么需要交谈的地方。
打开药箱,林溯取出里面的香楠木枕放在桌上,眼神示意他伸手。苏梦枕没有言语,只是淡笑着把手放入其上。对男子来说过于纤细的手腕搭在小小的木枕上。
林溯拢拢袖袍,右手手指搭上苏梦枕的手腕。
“……”
在触及苏梦枕手腕的片刻后,林溯皱皱眉。之后一双细眉越皱越紧,面色也渐渐沉着下来。
——天呐!
林大夫看了眼苏梦枕,用那种“你居然还活着!”惊诧稀奇的目光。
这为苏楼主体内至少有七八种病症,心力衰弱,肺部衰竭,其他器官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这人的肺,已经快没救了。但诡异的是,这些病症在他的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再加上内功克制,所以这个本该早已被病痛折磨到死去的人还能活着。
林溯是个医者,还是个医术炉火纯青已快封神的医者。除了病人本身,身为医者的她是最清楚病痛缠身的苦楚。
一想到这点,林溯心中也不免惊异。
——此人的意志未免太过可怕。
如果不是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意志和对抗病魔如磐石般的坚定,哪怕此人的武功再高,也早早入了土。
林溯的神情,苏梦枕再熟悉不过。从他幼时遇到的医者至今,他们的反应都是如此。
而苏梦枕本人,却是如云淡风轻地笑笑,甚至还抱有几分歉意地道:“难为林姑娘走这么一遭。苏某的状况,委实有些糟糕。”
——岂止是糟糕?简直是乱七八糟!!!
林溯心中叫苦,但也只有这么一瞬。因为她被苏梦枕的话挑起了火气。
这是身为医者被人质疑医术的火气还有战意。
“你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林溯突然道,话里有几分不客气。
不过这话有些歧义。所以她深深地瞥了眼苏梦枕,忽然拍案而起。
“啪!”这声响儿不小,惹得杨无邪紧紧盯着林溯,生怕她做出什么别的举动。
哪只,林大夫只是双手撑着桌面,眯着眸子微微俯身。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而她下一刻的话亦是如此。
“本来,我想问的是——你想活几个月?”
“但现在我改变注意了。”
“听好了,这个问题你要想好了回。”
“你——想什么时候死?”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