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淼遇见许家姑娘时不过十五岁,彼时许家姑娘十四岁。
他随着师父四海为家,走到哪里是哪里。泗水城西虚山药草繁多,师父发现这件事后便在泗水城内租了个院子,整日往西虚山跑,还带上他一起去。
沈淼那时叛逆极了,总是和他师父对着干。那天他被师父带上山,又偷偷摸摸地跑下来,却在林间迷失了道路。
是许家人把他带出了林子,自那之后他和许家人便熟悉起来。那是一户幸福美满的和谐家庭,家主与人为善,为富且仁。
许家姑娘与他年龄相近,活泼开朗,熟起来之后也跟着他们师徒二人往山里跑。他师父脾气古怪,可对着许家姑娘也发不出脾气。而且许家姑娘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当她提出要拜师时,师父很快就同意了。
他们在泗水城待了四年,比以往停留的时间要长上许多。直到师父收到消息,他们连夜离开了泗水城,甚至没能来得及向许家人告别。
他师父年轻时狂傲不羁,得罪了很多人,襄阳王便是其中一个。这些年来隐姓埋名云游四海就是为了逃避追杀,离开泗水城后他师父就病倒了。一路奔波外加年老体衰,沈淼照顾了很长时间才逐渐康复,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他师父还是走了。
沈淼埋葬了他师父,感到前路渺茫,不知归宿;想起泗水城,便生了回去看看的心思。
可他回去后什么也没看到。
即便是他也不能料到,许家人会被他们连累至此。
“为了混进襄阳王的府中我费了很多心思,他们有时候傻,可在不必要的地方却精得很。”
沈淼将他与许家的因缘简单的说了一下,语毕如此总结到。
卸去易容的沈淼看起来成熟稳重,虽谈不上英俊,可一双眼睛十分年轻,有着奇妙的活力。
白玉堂并没有告知他许家姑娘是小柿子母亲一事,而且她也早已逝世;沈淼不知他来这里的目的,只听见了他和魏仵作的对话,得知当年火中丧生的并非许家姑娘,许家姑娘极有可能还活着,说话时眉眼间带着欢喜——他希望许家姑娘还活着。
尽管沈淼的话可信度很高,可白玉堂不能妄下定论,只等着洪泽湖河工竣后同颜查散等人一起回汴梁城。
几日之后,四个月前就开始的工程如期完工。念及襄阳王一事,一行人带上十三个水贼和沈淼,踏上了回汴梁的道路。
白玉堂等人在赶路时,晏良在汴梁城和徐一为整天唠嗑谈人生,徐一为快被这人给烦死了。
徐一为:“不说!说了不说就不说!你能闭嘴么!”
原本性格冷清压抑的徐一为,被激得暴躁极了。
晏良叹气:“我瞧你一个人无聊,特意来找你玩,为何这么不领情呢?”
徐一为努力平静下来:“我又未求你来找我。”
晏良:“你这脾气和襄阳王世子一点都不像。”
徐一为眼皮一跳,冷冷地看向晏良,问道:“什么意思?”
“襄阳王世子虽然也很烦我,可他总是憋着不说出来。”晏良微微一笑,“徐公子倒是坦坦荡荡,我很欣赏。”
徐一为:“……………”
他一时不知是该指责这人明知道自己烦人还来烦他,还是该为他能把襄阳王世子烦的憋闷气而好奇——好奇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若有苦衷,对我说了便是。”晏良旧话重提,徐一为别开了脸,不想看他。
“襄阳王世子过几日就要回襄阳了,这些日子他甚至没来找人救你,你为什么对他如此忠心耿耿?还是说你……你被他下毒了?所以什么也不说?”晏良好似漫不经心,又似看透了一切,语调懒散,让人听了心烦意乱。
徐一为沉默不语。
“白兄现在已经到了泗水城,你的身份也查到了,早点说出口,快乐你我他。”晏良耐心劝说,“你想见有那个玉佩的人吧早点出来便能见到她。”
“……襄阳王世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襄阳王不是。”
晏良的话一针见血,徐一为几乎怀疑他什么都知道。
“他们一家做的是谋反的大事,你包庇世子也得不到好处。”晏良垂眼,徐一为是小柿子仅存的有亲缘关系的人,一生坎坷不平,他希望他们能得到美满的结局。
“该下决断了。”
徐一为沉默良久,问他,“为何你知道这么多?”
他问出这问题,也是变相承认了襄阳王一家意图谋逆。
晏良回答他,“莫忘了我的本职是算命先生,自然是算出来的。”
徐一为:“……”
尽管这人一本正经严肃无比,可他总是忍不住怀疑晏良在胡说八道。
晏良站起身,一手端起小矮凳——他为了能更好的和徐一为聊天而特意找后厨借了小矮凳——一手捶了捶腿,“哎哟我的老腿不行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要是你能在白兄带人回来之前说出来的话会有双重惊喜哦。”
双重惊喜?
徐一为不解。
可以理解为有一个惊喜是晏良口中所说的有玉佩的那人,那另一个又是什么?难不成是白玉堂会带回来的那个人?
晏良端着小矮凳麻溜地出了地牢,和门口的两名衙役打了个招呼后便往厢房走,路上碰见了包大人和公孙先生。
汴梁城繁华,人一多事端也多。大大小小的事数不胜数,如今线索不齐,只有庞昱和徐一为二人与陈州案有关,而徐一为什么也不说。包大人不可能一直将心思放在徐一为一人身上,对于晏良没事就找徐一为谈话表示了微妙的放任态度。
包大人叫住了晏良,在晏良说徐一为态度有所松动时点了点头,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末了包大人对他道:“小侯爷不能出开封府,还请晏兄弟多多开导他。”
晏良点头应下,心想包大人对政敌的儿子也能如此关怀备至,果然是心胸宽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