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予初见白邈时, 对方正跪在地上受着鞭笞,咬着牙无声哭泣。
白予知道在庭中跪着的是白邈, 是白谷主之子, 也是他将来的竞争对手。
大雨滂沱之中,除了雨滴声, 只有一下接一下的破空声。长鞭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弧度,地面上漫开血色,顺着雨水流到白予脚边。
他放跑了谷主的药人, 犯了错,自然该受到惩罚。
那场鞭打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雨停天晴。直到最后, 白邈也直挺挺地跪着, 后背上已无一丝完好的皮肤。
对白邈的惩罚并不止是鞭打,鞭打之后还有其他惩罚, 白予只是听了个大概, 那之后白邈被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地活了下来。
白予后来时常会想, 白邈怎么不直接死了呢?
若是白邈死了, 白谷主尽心培养的少谷主便是他白予了。
白予和白邈是一同作为少谷主来培养的, 白谷主对他二人的培养方式截然相反。白邈出了一点差错, 便会被给予严厉的惩罚,而白予无论做什么都会有奖赏。
但最终白谷主却选择了白邈。
白予为此不解——白邈作为一个心软、叛逆、无能的废物, 怎么会比得过他?
论蛊术, 白予自认自己仅次于白谷主;论武功, 白邈也比不上他;论心思,白邈永远改不了他那妇人之仁,总是容易心软。
莫非那点血缘关系当真如此重要?若是念着血缘,为何又要将他从谷外带来赤日谷?
白予心有怨言,却不敢向白谷主抱怨,对白邈的鄙夷日复一日地加深,白邈彻底反抗偷跑出谷时,白予甚至懒得去追,心里想着让白邈就此销声匿迹,他不在了,成为下一任谷主的便是自己。
但白谷主派他出谷追查白邈,未明言如何处置,白予索性自作主张,预备杀了白邈,他自个儿回去。
当然,在那之前自然要好好戏弄白邈一通。
谁料蹦出来一个晏良,搅乱了白予的计划。
晏良凑出事实,与白予对视,神色微妙:“你杀了刘长旻只是为了戏弄白邈?”
“是又如何?他那个废物交到个朋友便乐得不知东南西北——你可知他看见刘长旻的尸体时是什么表情么?”白予冷笑,“他竟然哭了,哭得像个傻子。”
晏良温和道:“给我憋着,信不信我也让你哭得像个傻子。”
白予考虑到当前的形势,不服气地闭上了嘴。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想必早将晏良杀了一万遍。
晏良还记得白予之前的问题,见他乖乖地不说话,便道:“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你看人的时候完全不会掩饰情绪,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白予自来福客栈被西厂的人发现后便换了家客栈,那之后白邈也去了那家客栈。
那天晏良感受到的满是恶意的视线来源于白予,彼时白邈也在他隔壁的房间看着晏良。
仅凭视线便能认出他?骗谁!
白予不忿,还想继续追问,晏良却站起身来抬腿就走,王怜花瞄了眼白予,跟着一块儿走了。
徒留白予一人在牢中大声追问。
两人走出大门,王怜花听着身后的声音,似笑非笑地看向晏良:“不止吧?”
晏良很光棍地承认了:“不止。”
王怜花:“不可说?”
晏良:“不能说。”
王怜花没揪着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而是伸手指向前方,笑意盎然:“对着雨督主也不能说么?”
雨化田站在他们前方,因王怜花伸手指他而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
晏良语塞,步伐慢了下来,王怜花脚步不停,很快便走到了他前面。
王怜花回首看他,只见晏良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化田在此处等着他们便是想问晏良,他不在意白予到底杀了几个人,只想知道晏良为何会突然写信让他带人去捉白予。
一开始,雨化田以为晏良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是才子佳人故事中的主人公,光明磊落,不可能有什么秘密。但随着接触愈多,他发现晏良身上有太多谜团。
雨化田看着慢吞吞地走至他面前的青年,道:“你知道我想问的。”
“知道。”晏良点头,十分诚恳地说,“督主可信算命之术?”
在说出系统商城和用算卦忽悠过去,晏良选择了后者。
雨化田眼角一抽:“你当我是傻子?”
王怜花在一旁看好戏,看晏良怎么把雨化田忽悠过去。
晏良开启长篇大论模式,力求将雨化田忽悠成功。他说了很多,充分利用了脑海中的那些知识,但重心就是离不开“算命”一词,雨化田听到最后不耐烦起来,也懒得追问了。
晏良不想说实话,他总不能逼着对方说出来。反正来日方长,只要晏良在京城中待着,迟早会露出马脚。
雨化田将两人赶出西厂,这次甚至没派马车车送他们回去。
晏良痛心疾首:“没用了就扔掉,雨督主可真是冷酷无情。”
王怜花:“有本事你当着他的面说。”
晏良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说他信了么?”
王怜花嗤笑一声:“明知故问——他怎么可能会信?”
两人之后走走停停,踏着暮色往来处去,晏良买了满满当当地一堆零嘴,还有些食材。
王怜花帮着提了一些,心情十分微妙。
但要是说出为何感到微妙,他却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