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并不惧怕玉蜂,以他剑法,即便多来几百上千只也不至于会叮到他,但他只字不提,且不说那玉蜂必定是小姑娘娘亲、他岳母的心爱之物,容不得他私自前来毁坏,便是他有足够的实力应对,却也不会照实说出来。
否则哪里有方才的境遇。
连少主白衣胜雪,虽轻功极高,在这夜空中恍若幽灵,但若真有高手在旁,却也一定见得到这一位的身影。
陆小凤抱个酒葫芦喝的正欢,抬头便瞧见夜色太美,而夜色下的百花楼中,倏忽飞出一道身影,遥遥远去,他葫芦贴在唇上,大约也看得出那人是谁,但正因看得出,他此时才有些说不出话。
“我仿佛见到连庄主。”陆小凤唏嘘,转头看向花满楼夫妇。他三人查案费去一整天,夜里还未等回到百花楼,便瞧见有小贼施施然从中走出。
花满楼点头道:“是他。”
“眼见他大婚前来找珠儿,分明不守规矩,你莫非就这样放他离开?”陆小凤眉头一阵跳。
“若放在前些日子,我也不会这样轻易放他离开。”花满楼道。
“怎么说?”
花满楼此时神色温和,“你也知道,我父亲寿宴时,虽有许多年轻人前来,但实际不只是我,就连父亲,也并不想送珠儿出嫁,甚至若有可能,我父亲宁愿寻个入赘花家的孙女婿。”
陆小凤若有所思道:“我大约猜到一点。是否与珠儿体内寒症有关?”
“你我都无法辨别人心,不知那些年轻人是否只是一时喜欢,不能长久,更或许日后这年轻人碍于长辈压迫,势必要令珠儿失望。只因珠儿体内寒症虽许多年来为药石镇压,但并不曾消退,大约很难有后代。所以寻到一位肯为珠儿入赘花家的青年俊杰,才是上上之策。”花满楼道。
“确是如此。”陆小凤道。
“但连庄主……是个意外。他出现的太巧,也过于优秀,甚至珠儿也十分喜欢他。花家虽同意他来定亲,我却一直觉得担忧。”
“前几日他来送聘时,我将他请入室内,同他说到珠儿的寒症,恐怕有碍子嗣。他说他早已知道,模样很是不在意……”
说道这里,花满楼不禁想到室内那一幕,年轻人或许样貌仍然有属于少年的稚嫩,思想却十分成熟。
那时他话音未落,对方已轻笑出声,“花伯父,此事我早已知道,她在无垢山庄那半年,正是秋冬交界,又淋过一场雨,寒症便开始复发了。这种沉珂很难根治,即便是那边的神医公孙玲,也无法根治,只能以汤药镇压。”
“只是我取得是妻子,若日后命中没有子嗣,也就没有罢。我所在意的,并非这些。不必强求。”年轻人微微一笑。
“不过这寒症若能根治,她也不必受这份罪。据我所知,公孙玲虽无法根治寒症,却似乎另有一策,若他不成,天下之大,总有法子治得好。”
“实在不行,我也陪她。”年轻人认真说。
“我大约明白,他那时的心情。我知你极不喜欢他的手段,他行事也确实无法令我认同,但听完他这一句,我并不想如何阻拦他。不管他怎样做,对珠儿总是真心的。”花满楼笑了笑,他牵着妻子的手,走带向百花楼的路上,即使夜凉如水,四处灯火已熄,也觉得十分温暖。
陆小凤笑了笑,大约这句话也触动了花满楼,让花满楼觉得,自己和连少主有一方面,十分相似。
这一点,即使今日花满楼不曾说到,实际陆小凤早就发现了。早在无垢山庄与连少主对话时,他便已发现了。那时他认为这样不择手段之人,总有暴露的一天,总会被人抓住马脚,很少有好下场。
但事实是,与连少主作对之人,如今还不知去了哪,而事情也兜兜转转,一切回到原处。到最后还是让那人得了逞。
陆小凤叹口气,他发现一向颇为走运的自己,在遇到连少主时,总会吃瘪,并且他认为他的败退无关实力和智慧,相反在于天意。
他撩起披风踏上百花楼的屋顶,躺在屋脊。空气中立即传来嗡嗡之声,他熟能生巧,只凭本能已经下意识拿出袖中的玉瓶,开口在空中晃了晃。几只胖乎乎的玉蜂在他附近嗡嗡一阵,才默默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