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有意想要一间一间找过去,他最先就冲入了大雄宝殿,扫视了殿内却是没有丝毫发现。
此刻,香案上香炉中的清香快要烧完了,一段香灰落在了香炉中,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声响。与此同时,殿外竟是响起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就是冲着大雄宝殿而来,这些人身上多少都有功夫。
高长恭又看了一眼殿内,他也不再此处停留,还是尽快去别的殿内找人。他不想被任何人,哪怕只是一个和尚知晓他的踪迹。
这些寺庙里的和尚并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他们身后指不定就与齐国的某些权贵相关,他实在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怕高纬会对此多加猜测。
云善渊在黑暗的角落里感知到了高长恭的离去,她当然明了高长恭心中的顾忌太多。
今夜,她若非遇到了北齐赫赫有名的兰陵王,也不至于逃入庙中,可正是因为遇到的是兰陵王,也是注定了他完全不能正大光明地亮出身份搜查寺庙。
高长恭遇到了高纬这样的皇帝便是注定了不会有好下场,他越是出色,越是坚持着臣子的忠君爱国之道,就越是死得快。
云善渊却不会去想什么出言提醒。
高长恭不傻,他自是明白自己的处境,让他行造反之事,以他的身份却是很难成大事。在这个注重门第出生的时代,他的生母不祥就注定了他的出生卑微,而这会是伴随他一生的印记。他若是有逆天而行,颠覆高门大阀的野心,早就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何况北齐没有了兰陵王,少了一位名将更会加快它的灭亡速度。
云善渊不去行离间之计,在邺城中散布高长恭阳奉阴违的抗旨之举,已经是她对这位陌生人最后的善意。
很快,云善渊便没有了心思去想有的没的。
在香案中的清香烧尽之际,从殿外走入了三个和尚,他们入殿后就关闭了大殿的门,然后其中一人拿出了一张图纸,凑近了香案上红烛。
“你们看这个图样,这是从倒斗的人手里得来的,所探得的墓葬在建康,具体的位置尚且不知。要去了建康才能从大哥那里得到详细的消息。”
“三哥,这可不就是我们上次在墓道中见到的机关钥匙模样。你说这会是谁建的墓地?上次就没让我们破了机关,这会建康的墓地就有办法了?说不好也是疑冢。”
“这次不一样,大哥骗来了一个精通机关的人,应该能打开墓中的石门。这人费力造了这样的墓地,其中多少该有一些宝藏,我们能拿多少就是多少。”
云善渊本对盗墓取宝之事不敢兴趣,她亦是才想过不要再行掘墓之事了,可是她在房梁之上,却是将红烛光下的图样看得非常清楚,让她心中一震,呼吸乱了一分。
那是以一团繁花锦绣勾勒出了一个花字,这正是当年她赠与花满楼玉佩的图样,它怎么可能出现在墓道之中?
第九章
建康正是金陵, 一个设在建康的墓葬,一个以锦绣繁花图样为凭的墓葬, 无法不引得云善渊的关注。
她在大雄宝殿的房梁之上, 听着这三个看似为和尚,实则从事着黑市交易的光头在说去建康与那位老大接头的事宜。
建康是陈国的都城,从北齐的邺城前往建康, 以平常的速度行走差不多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听三人谈话的意思,那位不知从哪里被骗来的机关大师要七月才能到建康,所以一众人就在三个月后的七月初五,相约于摄山的空悟寺见面,到时候在共商如何破解墓葬的机关取出宝藏。
云善渊看着三人定好了时间便走出了大雄宝殿, 随着大殿之门缓缓合上,此刻大殿才陷入了真的静谧之中。香案上的清香已经燃尽, 而红烛还残余些许, 得以亮着两团并不明亮的光。
整个大殿中只余云善渊一人,她的身侧是一具包裹好的尸体,目力能及的是燃灯佛、释迦牟尼、弥勒佛的三尊佛像代表着过去、现在、未来。
在明灭的烛火中,她无法辨清佛祖的面容, 一如此时,她有些茫然的心情。
既然出现了如此墓葬, 那么花满楼定是来到了此世, 只是来到并不代表还存在,他们会否隔着一段长长的时光,长到无法相见。
如果此世不得相见, 那么再见又是何时?她曾经感知到花满楼所在的那个不似人间的殿堂又是何处?他又为何能跨越时空?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无解的问题,天地太过辽阔,乾坤太过神秘,越是探知,越是能感到未知的存在。
云善渊怔怔地凝望着三尊佛像,佛祖可以知晓过去、现在、未来一切法,她并不羡慕,因为她也走在探求天道的道路上。
前路因为未知而美丽,只是偶然也会因为未知而让人感到恐惧,却又因为这丝恐惧更加坚定了去揭开未知面纱的决心。
云善渊闭起了眼睛依靠在了房梁木架上,今夜就不连夜赶路了,高长恭找不到她的踪迹,除了作罢还能如何?兰陵王在邺城的举动必然在高纬的注视之下,等到天亮之后,他更是不能随意行事。
在天亮之后,云善渊也要先赶回北周边境,将杨敷的尸体交于那里等着的杨素手下。
即便她很想知道建康墓葬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但是答应了杨素寻回杨敷尸身一事在前,那就要先完成这个约定,也要将在北齐所见所闻的一些关键点以密信交于杨素。
以如今北齐高纬的昏庸,不出一年齐国必乱,那么就要尽早做好准备,在三年之中北周定有伐齐的好机会。杨素早就有了出战之心,他若是接手了杨敷的旧部,想来定可以在伐齐之战中大展拳脚,越发扎稳根基。
至于在将杨敷的尸体送至北周境内之后,她会折返南下建康去看一眼那个墓葬,不论得到什么线索,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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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云善渊穿过了北齐进入了陈国境内。
如此说来,她也算是走过了周、齐、陈三个国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三者的氛围并不同。如今的陈国皇帝陈顼称得上是宽仁之主,他继位之后开始组织其兴修水利、开垦荒地鼓励生产,陈国的政局较为安定清明。
故而,陈国境内的百姓生活也较为安定,都城建康亦是显出了一派现世安稳之态。
此时的建康尚未达到后世金陵那般繁华,连同南北的大运河也尚未兴修,但作为几朝古都,它自是别有一番韵味。
云善渊行走在建康城里,依稀能感受到曾经金陵城的影子,但是物非人非,终究并不相同。七月初五,她前往了摄山的空悟寺,这与北齐邺城边的寺庙是一个名字,就连庙宇的匾额题字都是同一人。南北朝缺什么也不缺寺庙,因此世间有连锁性的空悟寺一点也不引人怀疑。
摄山对于云善渊来说是个熟悉的地方,她曾经去的时候,人们已经更加习惯叫它栖霞山,那里枫叶成林,每逢秋日是绝佳的赏景处。
如今七月里的枫叶未红,但是山间不乏盛产甘草、野参、当归等滋补药材,它们都有摄生之效,使得此山不负摄山之名。
不过,云善渊一清早就在来到空悟寺等待那群光头盗宝者会面,着实也没有闲情雅致去山间采摘药材。而为了方便盗宝大计,今日空悟寺是寺门紧闭,仅有一位和尚守在了寺院边门一侧,等到同伙的到来。
云善渊来到庙中之后就先晃了一圈,这间空悟寺比北齐的那间要小,目前来看共有十二个和尚,都只会一些粗略的拳脚功夫,那位传闻中的老大应该并不在其中。她就藏身在了庙宇之中最大最高的松树之上,呼吸之间,仿佛与松树融为了一体,等到远到而来的盗宝者。
大约是等了两个时辰,寺外传来了三道听闻过的脚步声,就是那北齐庙里的光头,还有两道未曾听闻却能分辨出来者武功不弱的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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