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嘶了声,垂着眼睛打量那具尸体。
那是个不到二十的男孩,青灰的面孔,染成黄色的短发,眉骨上钉了眉钉,嘴唇边也穿了唇环,双眼没有合上,浑浊的茶色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上方,仿佛瞪视着虚空中其他人所不能见到的东西。
只是这个男孩让兰德尔看起来有些面熟。
角落的裹尸袋上面写着名字,兰德尔瞥了眼,才忽然发现,这居然是他学校里失踪的七个同学之一,他前不久才在名册上看见过这个名字。
他的肺和肝脏都被人取了出来,用了很精细的手法又把伤口缝合上了,凶手应该也学过医。艾茜在他身后淡淡地说道。
兰德尔可以看到这具尸体上的缝合线有非常明显的区别,一些比较新,但其中有两条在前胸下方的却看上去沾了很多血,已经开始发黑了,应该就是凶手缝的,那时尸体才刚死,血液还没凝固。
原先将他们也当作是失踪案的受害者,现在看来这似乎并不在那其中。所以兰德尔之前的猜测方向可能是正确的,确实有人借着失踪案的由头,浑水摸鱼地偷偷绑架别人,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
兰德尔叹了一口气,在一旁助理惊恐的目光中,伸手盖在了那个男孩的脸上,将对方的眼睛合了起来。
一种沉重的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让兰德尔眼前一黑,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转变到这个男孩的视角上。
他先是听见了水滴声,好像就在他的耳畔,一滴一滴滑落了下去,滴在塑料的袋子上面。大约是一秒之后,兰德尔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现在是被黑布蒙上了,只有一点点隐约的光影在黑布后绰绰而动。
紧接着才是疼痛袭来,胸口上仿佛破了个洞似的,有冷风不停地灌进来,冷得他牙冠发颤。
用刀一点点割下他身体一部分的人动作不急不缓,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兰德尔却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像一条毒蛇一般在自己的身上滑动。
手术刀放到铁盘里的清脆响声让兰德尔在愈来愈恍惚之中猛地回过神来,原来那些水滴声是从自己身上流出去的血水。
遥远而朦胧宣叙调男低音成为他失去生命前最后的声音
我把他出卖给你们\\你们会给我什么?
他们给了他三十块银钱\\从此他便伺机出卖耶稣。*
兰德尔从那绝望而枯败的死亡里回到现实,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承载着其他人未能说出口的哀鸣。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平复内心的烦躁,却吸到了解剖室中尸体的腐臭味,又弯着腰咳了咳,一脸青白。
旁边的助理放下相机本想扶他一把,被兰德尔躲开了,他摆了摆手,欲吐不吐地冲到洗手池前挤了一大坨的消毒洗手液,用力地搓手,一边洗一边说,我没看到犯人的样子,因为他被蒙住了眼睛,确实有人将他的内脏取了出来。
他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兰德尔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眼眶发红的自己,听见自己平静地问。
前天,周六上午,大约十点左右。艾茜说,你有头绪?
兰德尔迟疑了一下,我要去查一些资料,其他州是不是也出现过这种案例?
他总觉得最后听见的那几句男低音的歌声格外耳熟。
好像是有?之前好像听人提到过,你突然这么一问我也想不起来了。艾茜把手套摘下来丢掉,其他人把尸体重新搬进装尸袋里塞回冷冻柜中,共享网里应该有记录。
那还有别的吗,这几具不用?兰德尔问。
啊,他们都验出来了,是都在港口里溺毙的,水压很深,估计你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不过他们身上都有那个月亮的印迹,血液和身体内部都残余着你上回带来检测的那玩意儿,估计和那些变种人脱不了干系,艾茜抬起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脸嫌恶地猛挤消毒液,倒是你,看起来脸色很差等会儿记得把情况给二队说。
我哪次验完人脸色不差的。兰德尔说,既然没什么事,我就上去查资料了,会写报告的。
哎,小鬼怎么跑这么快。艾茜一个回头的功夫兰德尔就已经溜走了,女法医一撇嘴,不是说带了好吃的来,有没有给我留一点啊?
兰德尔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给你放桌上了!少吃点,热量很高的!
艾茜翻了个白眼。
兰德尔跑回楼上,他自己没有办公桌,毕竟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个闲人,就连最近都是挨着迪克办公的。
看看时间迪克似乎还在审讯室没有回来,于是兰德尔只好问别人借了一台电脑。
他在搜索器前愣了一会儿。
然后才输入了几个关键词:内脏缺失、杀人、抛尸。
网页上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一年前的一个新闻。
巴尔的摩再次出现杀人抛尸案,死者内脏缺失一部分,推测是被食人魔吃掉!
巴尔的摩。
兰德尔去翻自己丢在迪克工作位上的包,从钱包里翻出了一张薄薄的名片,第一面写着心理治疗师:汉尼拔莱克特。
第二面写着对方位于巴尔的摩的心理诊所位置。
周六那天,正好是兰德尔带着露拉去找汉尼拔看心理的时候。
回想起那时房间里压抑而难以形容的沉重感与空气中弥漫着的肉类焦香让兰德尔在此刻脸色一白。
他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儿,但当时却没放在心上,现在一想,那不就是被煮熟的人肉吗?
又想到了汉尼拔还试图邀请自己去共进晚餐,兰德尔就开始腹部绞痛。
露拉呢?小姑娘当时和汉尼拔在同一间房间里待了那么久,没被做什么吧?
兰德尔从办公室冲了出去,撑在洗手池边干呕了一阵,眼前发晕的同时也想到了别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汉尼拔做的,那他现在能提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吗?
死者眼睛被遮住,他没有真的看到汉尼拔的脸,尸体并不是在汉尼拔家附近找到的,以兰德尔对这位心理医师的推测,对方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不然他也不可能会在巴尔的摩逍遥这么久了,甚至能被邀请来布鲁德海文州立大学当讲师。
彻查汉尼拔的家或许也不一定能找到血液的痕迹,他听见血液落下后滴落在塑料之上的声音,想来对方一定也确保了所有的血迹都没在房屋里留下痕迹。
就在兰德尔拿着一次性纸杯漱口的时候,看见楼梯口慢慢走上来两个人,一位是迪克,另外一位是个漂亮的红发女性,他们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一副很亲昵的样子。
迪克一眼就看到了兰德尔,向他招了招手,跑过来,你那边已经结束啦?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我没事,兰德尔因为过近的距离而往后退了一步,迪克身上好闻的木质香水萦绕在他的鼻尖。兰德尔偏了偏脑袋看向迪克身后的红发女性,他以前从没见过对方,却能感觉到这个女性身上传来的平缓又熟悉的感觉,于是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