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们表现得有多近似于人,他们从来就不是人。他们不受人类的规则限制,也不用人类的方式思考,他们不用人类的方式生活,更不依照人类的概念死亡。
但从外表上看神和人又是如此相似,相似到如果他们不展示自己的力量,人类就会很自然地运用自己的逻辑揣测对方的行为。
比如,当托尔一无所知地闯入一家正在进行毒品交易的小酒馆中,并在这些看押着交易品和大量现钞的打手们充满威胁的凝视中走到酒馆的正中,询问他们“你们知道韦恩庄园怎么走吗?”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挑衅。
至于挑衅的人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挑衅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奇怪的开开场白?
——拜托,这里可是哥谭。
外面的人给了这座混乱而黑暗的城市那么多绰号,疯子的摇篮,精神病人的游乐场,黑帮的后花园,犯罪分子的狂欢地……每一个绰号都充满了混杂着恐惧气息的畏惧,每一个词汇都像是不敢大声道出的窃窃私语。
而哥谭人会说:这就是哥谭。
打手们一拥而上,但并不全都是冲向托尔的,上一秒还在谈生意的两伙人刹那间打成一片,真正对上托尔的人反而只有寥寥数个。
理所当然的,伴随着桌椅被掀翻、厚重的皮靴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伴随着他们身后混战成一团的背景,朝着托尔冲过来的壮汉们看似攻势猛烈的冲击被托尔用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挡住了。
“嘿!”托尔诧异地叫起来,“我只是想问你们韦恩庄园怎么走而已,兄弟,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有人理会他,酒馆中的人忙着打成一团,其中还杂夹着愤怒的咆哮:
“你们是怎么回事!这单生意完全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我们早就谈妥了!为什么你们忽然反悔!”
“你知道我们老大那家伙,老兄,他做事根本就不在乎利益,只取决于他手里那枚小小的硬币……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没准儿交易开始前他心血来潮把玩了一下他的小玩具,然后我们就……”
“该死!生意没谈妥老板会杀了我的!”
“别怕啊兄弟,谁不知道你老板是全哥谭最正儿八经做生意的老板,瞧他那身打扮,上个世纪的名流绅士才这么穿,虽然拿伞作为武器这事儿我一直都不太能想通……”
托尔完全被在场的人忽视了,这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毕竟在场的人块头差不多都有他这么大,有两个他这么粗壮的也大有人在。
“呃,抱歉,可能我打扰到了你们的战斗,兄弟们,”托尔说,“我能理解一场势均力敌、双方都全情投入的战斗中第三方是不可介入的,这违反了战斗的原则,我知道战斗和战争不同,战争追求胜利,战斗追求荣誉——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们能停下来,然后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只要得到答案我就会马上离开。”
一条钢管擦着托尔的耳朵飞过。
没有人在听他讲话,也没有人停下来。
托尔转头看了看门外,意识到人生地不熟的他或许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第二个有人的地方,然后他转过头,看了看酒馆中这群正贴身肉搏的汉子。
他从地上捡起那条钢管。
通常情况下,哥谭市的交易双方会选择两种交易模式,要么在一个空旷平坦没有第三方势力存在的地方进行交易要么就是在第三方势力的地盘上进行交易。
这个第三方势力会和交易双方都有复杂的利益关系,且和交易双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有一定程度上的仇恨,以确保交易的正常进行,就算交易谈崩了,在第三方势力的地盘上,交易双方也总不至于闹得太难看——没看见这群人一直以来都只肉搏,没上枪子儿吗。
托尔只是想要阻止这两帮人的战斗。
他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爆锤一顿,成功实现了他的目的,在他看来现在就是问路的最佳时机,问完以后他还赶着去见卡尔。
但在第一个人开枪以后,事态就失去了控制。
他是完全意义上的哥谭新人,根本不了解这座城市里各个势力蜿蜒缠绕、泾渭分明又互相渗透的状态,更不了解这些在深夜依然开张的小酒馆在哥谭市里担任了怎样的角色,同样也不知道,他无差别攻击交易双方的行为被交易双方视为原本应当维持交易秩序的第三方决定一口气吃掉他们。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大乱斗这个地步的?托尔完全不知情。
他躲开了那一枪子,而这仿佛是新一场战斗开启的号令声,原本空空如也的街道上涌出了大量全副武装的家伙,人人都穿戴着大量军火,手里端着重型机枪,朝着小酒馆所在的位置就是一阵疯狂扫射——
尽管托尔乱入导致了一定程度的事件变化,但在这家小酒馆中进行交易的双方有一点倒是没猜错。
第三方确实早就打定主意要黑吃黑。
全程都在状态外的托尔被迫直面了一波枪子儿,这样密集如雨点的扫射即使是他也不可能躲开,当然,一般情况下,碰到这种正面攻击,托尔也不会闪避。
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转了转手中已经在他刚才的暴力攻击下变形的钢管,朝着前方一指。
电弧从他手中诞生,又借由这条钢管辐射出去,哥谭市天穹中漫布的乌云碰撞出巨大的响声,暴雨,真正意义上而非由子弹组成的暴雨倾盆而下,来势凶猛地将这座本就湿润的城市笼罩在水幕中。
如果卡尔在这里,他就能凭借自己惊人的视觉看清现场发生的一切。
包括哪些闪着紫蓝色光的电弧是如何在托尔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那些朝着托尔飞来的子弹阻拦在电弧层之外,同样也将丝线般绵密的雨水阻拦在外;包括那些扭动、缠绕、生长且攀援的电弧是如何顺着钢管所指的方向蔓延出去,给站在托尔对面的所有人痛苦的一击。
这攻击近乎温柔,因为那些电弧在半空中游荡的动作如蛇一样隐秘和优雅,它们轻盈的缠绕犹如高傲的一吻。
然而它无疑又充满狂肆的威力,暴雨、雷鸣和舞动的电弧交织在一起,将这片黑暗之地照亮,而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在起舞——在电弧的攻击中,他们的颤抖和痉挛仿佛怪异的舞姿。
武器从他们战栗的手臂中滑落,最后连掌控着武器的人都无力地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