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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兰岳城军营内点起了篝火,老兵们三五扎堆蹲在火堆旁,打量着怯生生地聚集在一起的新人们。
“这不对吧?北方军什么时候门槛这么低了?”
“该不是我们长官随便到地头拉来的吧,耕地的老头,还有给他们送饭的孩子?”
“说什么呢,不知道咱们的长官太磕碜不受待见呐?这是又拾人家剩饭了。”
众人了然地点点头。
殷年板着脸走过来,低声呵斥:“瞎说什么,什么剩饭不剩饭的。”
方小帆嬉皮笑脸地扒着旁人的肩膀:“军师,我们闲聊呢,就是瞎说,瞎说。”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我们说着玩呢。”
殷年捋着胡子向他们使眼色:“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招呼新来的弟兄?”他和颜悦色地转身走过去,清了清嗓子:“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将军现在有些事要处理,稍后就为各位安排住宿。来,先过来烤烤火吧。”
“对对对,过来烤烤,暖暖身子……”方小帆这些老人儿们立即会意上前,热情地将新人们拉到火堆旁。
毛小舞担忧地望了眼将军营帐的方向,想了想,蹭到方小帆身边:“嗨,这位小哥,敢问怎么称呼啊?”
瞧见这人跟自己一样细柳条的身子,方小帆倍感亲切,“方小帆,帆船的帆。”
“小帆啊,我叫小舞,咱俩都是小字辈的哈哈哈……真有缘。”
“是,有缘。”方小帆笑着打量了这人一通,“哥,有什么事你直说呗。”
毛小舞讪讪一笑,“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段将军,人怎么样,应该……不坏吧?”
“不坏,就是阴险狡诈了一点点。”方小帆把另外几个少年拉过来,“你们说是不是?”
“是!也就半肚子坏水吧。”他们肆无忌惮地笑骂着,声音招来了殷年的瞪视,但他们毫不收敛,老军师也只得无奈摇头。
到底怎么样啊?毛小舞更加忧虑了,夏天不会有麻烦吧?他咬了咬牙,慢慢脱离人群,朝着将军的营房一点点地溜达过去……
“嘿!”方小帆突然从后面窜上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少年,“刚刚进去那人,是你朋友?你是想去找他吗?”
毛小舞正忙着平复差点被吓到嗓子眼的心脏,“哎,对。不知道你们段将军会不会找她麻烦,怎么进去这么久?”
“刚进去啊。要不,我们去看看?”方小帆一马当先,率领几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将军帐,“看那土匪头子干啥呢……”
“哈哈哈……”帐子里突然传出一阵爆笑,把几人吓得一激灵,停下脚步不敢动了。
段择本来坐在沙盘边上听樊蓠讲述着前因后果,现下正乐得几乎摔下来。
瞧那德性!樊蓠憋气地移开眼,幸灾乐祸,这人就是有本事让人对他的好感一秒崩塌。
“你……你也太傻了吧?一个姑娘家还能被这事为难到现在,你直接说你是女的不就结了吗?”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段择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我怎么敢说?领头的那位陆将军,一看就是色欲熏心的样子!”
“啊?”这人终于不笑了,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无奈,“那家伙越来越放浪形骸了。其实那都是表面文章,你不懂,被他唬住了。陆念远虽然经常不靠谱,底线还是有的。”
樊蓠挑眉:“跟你一样?”
段择讪笑:“看你说得,我可是时时都靠谱。”
“你很信任他,你们早就认识?”樊蓠想到今天去领人的五位守城将领,好像陆念远只对他比较热乎,对其他人只是客气。
“啊,小时候闯荡江湖碰见过。”
“闯荡江湖?!”用词那么潇洒,闯荡,是瞎混吧?别以为谁不知道你年少时期就满身痞气。
段择感到被扎心了,“你什么表情?不信啊?”郁闷……
“嘁!”大写的不信和鄙视。
“……你看看,在男人堆里待久了,你都学会发出这种声音了,这哪是知书达礼的闺秀该有的表情啊,是吧?”段择苦口婆心。
樊蓠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倒是不想待,但是我一跑他们就抽我啊。”
“你被打了?!”段择噌地跳下来。
“昂。”对方粘在她身上的眼神让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呃……其实不严重,衣服比较厚,而且有人一直护着我。”
“明天,找人送你离开。”段择轻轻道。
“啊?啊!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放我离开的!”太好了,就知道遇到这家伙是遇到救星了!
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就这样熠熠地看着自己,充满信赖和期望,段择感觉自己千锤百炼的脸皮有点热,本以为荒芜的心也有点潮……他移开视线,去看外面的天色:“今晚先给你安排个住处,明天我派人送你。你打算去哪?先告诉你啊,如果你要去罗苏伦找罗师傅,我的人可没法送你过边境线,非常时期,戒严了。”
“我不去找她。”
', ' ')('罗绡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啊。“我打算回老家,在川贵地区,送我离开北方就行,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她当然要回甜水小村找飘尘他们,但她不打算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去处,尤其是段择。
“路可长呢啊,”段择瞥了她一眼,“你不怕那仇人再找到你?”
据樊蓠所说,她在罗苏伦遇到了仇家,被抓回了北境内,逃出来之后就被抓壮丁了。她没有透露那仇家的信息,但是……在罗苏伦,抓她回夏秦的人,并不难猜。
“怕啊,可是,真要遇到了,你的人也……一个人行动,目标还小些。”提起这个樊蓠就头疼,不过她觉得,只要自己行动够快,即便是安寻悠也未必能查到她跟着北方军来到了西北又返回南方这番奇异的行踪。
“对了,向您说个情……”
“什么?”
“那个一直护着我的人,他……”樊蓠皱了皱眉,犹豫道:“能不能也给放了?”
段择眨了眨眼:“怎么,他不想当兵?”
“都是被骗来、被抓来的,有几个真正想的?”
段择苦笑:“要是论想与不想,把他们都放了,等打起来就没人可用了。”
樊蓠咬咬唇,“我知道你这边人少……”这次只分到了一千多人,还多是老弱病残。可毛小舞那家伙都拜托过自己了,“就、就少他一个也、也没多大关系吧?你不知道那人跟女人差不多,打小唱花旦,弱柳扶风的比我还不如……”
“那行吧。”反正是你的军队。“别张扬啊,我可不想扰乱军心。”
樊蓠连连点头:“谢谢!”把毛小舞带出去,然后,分道扬镳吧。
段择走到门前,“你们俩,指的就是你俩,现在知道跑了?过来!”
樊蓠一愣:哈?外面有人。
段择摁着两颗脑袋走回来了:“偷听长官私密谈话,胆子大啊。”
“有多私密啊——啊!轻点,是小帆哥叫我们来的,什么都没听到啊,你们声音太小了!”
“就只听到你笑得跟猪叫似的……啊!不是,我说错话了……”
两个男孩委屈地揉着耳朵,躲开段择缩向旁边。他们的确还是孩子,个头矮小,脸庞稚嫩……“小风、小云!”是武馆的那两个年纪最小的男孩!
樊蓠下意识控诉地看向段择,后者不等她说话就明白了,连忙摆手:“是他们自己非要来的,我不收这俩就跪死在大营外了。”
俩孩子刚发现这营房里的另一个人是熟人,欢喜地扑过来:“是夏姐姐!”
“嘘!”
“哦。夏姐姐你回来啦?!”
“嗯……你们两个,十岁啊,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樊蓠心酸地看着这两娃粗糙了许多的脸颊。
一旁的段择狠狠地搓了把脸:“十岁……好啊,还跟我说十三了。”
奉段将军之令,涂孝云送樊蓠去自己的奶奶家暂住一宿。在路上,樊蓠得知土岳城曾被攻破一次,他的父母都被杀了,小风的寡妇娘亲也惨死,于是他们俩就想参军报仇。可他们的年龄明显不够,于是就到最缺人、最不守规矩的兰岳城守将这里死缠烂打。
这两个孩子让劳累了多日的樊蓠失眠了,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好在年迈的涂奶奶耳朵不好使不会被吵到。她想到不愿进家门的小云,“看到奶奶会心软,心软的话,上了战场,在武馆学的功夫就不厉害了。”他说完就回军营了,那小小的背影,让人眼眶发涨……
第二天,小风和小云带着毛小舞来送她。
“这是将军给你的。”
锦囊里面有些碎银子,还有一张字条:我平时不留钱,就这些了。那俩小的你也带走,
可别让他们回来了。
樊蓠笑了笑,由衷地,此刻她对那人的好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出了兰岳城便可南下,樊蓠将银子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毛小舞。
“这、这什么意思?”沉浸在喜悦中的人懵住了。
“我昏过去之前,最后感觉到的是,你拉了我的缰绳。”
樊蓠说的是他们骑马逃跑的事,毛小舞明白,只是他也委屈:“我那是想救你啊!你当时疼成那样,脸白得不像个活人,你让我怎么办啊?方圆十里看不到一点人烟,我上哪给你找大夫?除了队医……”
“我说过,一直向前跑,不要回头!”
“那你死半道上呢?我又不知道你那是什么破毛病!你看起来跟要死似的……你以为我想回去,我不想跑掉吗?我保护你还不够吗?”
樊蓠扭开头:“所以我没有质问你。只是,道不同,还是早些分开的好。”
“哈!”毛小舞点头,“行,道不同,说得好。”他转身就去了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又返回来,狠狠地抄走分给自己的银两。
樊蓠叹了口气,招呼两个男孩继续赶路。
“我说,”穿着睡衣的陆念远打着哈欠走到段择旁边,“你这军营拢共就两千人,这还算上昨天领来的一千
', ' ')('二了,训练倒是毫不含糊啊。也不想想你训得再强,两千人就能挡住西虏铁骑了?”
段将军正督促练兵,抽空瞥了他一眼,嫌弃道:“离了统帅你就懈怠成这样?难怪让人看了不信任。”
“我披甲带枪干什么呢?这是你的军营。哎,你说我让谁不信任了?”
一个倒霉催的丫头!“没谁。滚远点,免得我的兵看见了有样学样。”
陆念远憋着气回到军帐内,穿戴整齐才出来,“不能让你看扁,本将军决定在你这破地方多留几日,练练你的兵,让你瞧瞧我有没有懈怠。”
“呦!你舅父舍得把你这块鸡胸肉扔这儿?”
“他让我不必急着回去,最好,能在你爹手底下扎根。”
段择无奈地笑笑:“这笑面虎,敢情是派你当奸细来了,就五万兵马,还是临时拼凑出来的,他都不放心?”
“他属周扒皮的。可惜,爷可没心情当他的长工。”
陆念远要帮自己练兵,段将军表示很感激,早上的操练结束之后,盛情邀请他坐到餐桌旁,说是特地吩咐厨房给他的早饭加餐了。
“这是加餐之后的?”陆将军死死盯着这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浆糊,以及上面覆盖的一只鸡蛋。
段择捧着碗憋笑,“知足吧陆少爷,你以为你还在北方军呢,这是西北。”
“我知道啊,”陆念远皱眉挑着浆糊里的菜叶送进嘴里,“就算是战乱期间物资紧缺,也不至于早饭都这样啊,西北的军费可从没少过。”
“那是西北的军费,不是兰岳城的军费。”
“你说说,我这元帅的外甥都混得风生水起,你可是你们元帅的亲儿子,这待遇……好,不说了,我吃饭,行吧?”陆将军赶紧埋头扒饭,不去看对方的脸色。
气氛正凝结,两个男孩突然冲进将军营房内——
“将军,夏姐、夏……她不好了!”是涂孝云和徐风。
段择起身看了眼他们身后,“怎么就你们回来了?她人呢?!”
“她……刚出城门,就开始、脱、脱衣服……”小风的脸更红了。
“还、还一直说、说一些奇怪的话……”小云的脸也红透了。
陆念远听得两眼直放光:“这么劲爆!怎么听着跟发春了似的?”
“闭嘴!”段择抓了抓头发:脑壳疼。“那她人呢?人在哪儿?”
“就是,人在哪?怎么不把人带回来啊?”陆念远欢腾地凑热闹,“美女在哪呢?我听见了啊,是姐姐。看不出来啊,段兄,是红颜知己啊?”
“她、她……那样,我们没法赶路,就把她带回城里了,”两个小孩瑟瑟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漂亮姐姐,说她能帮夏姐姐,非要把她带走……她说她是曾右溪,您认识她。”
竹乡院!曾右溪那女人把她带走干什么?她那种情况,去竹乡院?!段择感觉太阳穴突突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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