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太太眼中含着泪光,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被苏离的诚意打动,对他而言,确实没有比这更拿得出手的生日礼物了。
苏离在轰鸣的掌声中把琴还给还在震惊状态中的葛弘朗,“琴是好琴,只是跟我母亲那把比起来损耗得似乎有点严重了,音色也不像所说的那样似晨曦之露。”
葛弘朗听到自己的宝贝琴被这样贬低,还没来得及思索苏离口中“我母亲那把”是怎么回事,就先恼羞成怒地斥道:“你懂什么!”
苏离一边摊手,一遍往人群外走,“又不是我说的。”
等他消失后,周围的人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了什么。
“‘晨曦之露’好像是范斯德大师对这把琴的评价欸。”
“那纪小少爷刚刚是什么意思?这把琴世上只有两把,既然说的不是葛少爷手里这把,难道是另一把?据说被范斯德大师评测过的那把琴价值上千万,另外一把较为逊色的价值差了不止十倍……”
“哦对了,据说范斯德大师二十多年没有收过亚洲学生,上一次收的那个好像是叫cheery洪吧,这不是洪欣的英文名吗……”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葛弘朗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冬日的雪地上。
逃离了老宅大厅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后,苏离逛到了花园的秋千上,他正扒拉着手指,无聊地看着月亮,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沉闷的男声。
“我竟然不知你背着我会了这么多东西。”
苏离闻声回头,就看见纪希神色复杂地站在秋千后面。
第10章 娱乐圈白莲10
“你又没管过我,自然不知道。”苏离回过头,淡淡地说道。
纪希语塞,他走上前,单手插兜靠在秋千架上,开口道:“弘朗不懂事,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今天的事?哪件事?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刁难我,还是他拿我母亲出来说事?”苏离看向他的目光倏然变得锋利起来,洪欣当年放弃古典音乐投身娱乐圈的事一直是古典乐圈的笑闻,隔了这么多年当事人都逝世了葛弘朗还要提,无非就是想给苏离难堪。
纪希自知理亏,看苏离也不是会接受说情的样子,他只好暂时先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和小提琴?社团活动还是在外面找的老师?你想学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纪总也会关心我?你的弟弟不是只有葛弘朗一个吗?”苏离挑眉冷冷一笑,平时话都不会跟他多说两句的纪希居然亲自跑来为葛弘朗说情,可见对这个葛弘朗是真的疼爱。
纪希皱起长眉,盯着月光下面目越显冷峻的苏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少年就开始浑身长满了刺,永远都是一副冷漠,难以沟通的样子。怎么现在的小孩叛逆期有这么长吗?明明都已经过了十八岁了……
对了,他是什么时候过的十八岁?
纪希在脑海里细细搜索了一遍,居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少年十八岁生日的记忆,而葛弘朗的成人礼却是自己命人盛大操办的……
想到这,原本冒上心头的怒意也顿时焉了下去,纪希的脸上难得露出这种无奈的表情,“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我待你和弘朗是一样的,如果不是你母亲……”
还未说完,秋千上的少年就刷地站了起来,他像是隐忍了许久般,眼眸中窜起难以抑制的怒意,“够了!你也是,葛弘朗也是,你们强加在我母亲身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还要挂在嘴边多久?”
纪希的双眸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母亲手里那把‘晨曦之露’三十年前就有了,她当时一个穷学生,根本买不起,也没有渠道买这么贵的琴,”苏离盯着纪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琴是谁送的,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托里大师的手制一向是有价无市,这把琴不是光靠钱就能买到的,还有身份的限制,当年这把琴拍卖的时候拍卖者就明确说了只有当代小提琴大家和音乐世家有资格竞拍,当时国内有这个财力和身份地位的似乎只有纪家……
而三十年前,纪父和纪母认都还没认识。
“……”纪希经他这么一提醒,似乎想起一些细节之处,眼底的震惊渐渐涌了上来。
“有些事我母亲从来不说,是顾及到你,可你们呢?一而再再而三地抹黑她,现在她死了还要喋喋不休,你们有完没完?”苏离说完,便头也不回气冲冲地往大门的方向走了,月光洒在他始终挺直的身板上,那清冷而骄傲的背影仿佛在昭示:我们母子从来不欠你什么。
纪希看着少年倔强的背影,脸色黑得不行,苏离刚才说的话在他心里造成了很大的震动,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一直以来他认为纪星哲母子是破坏他家庭的始作俑者这件事,可能会被颠覆。
他靠在秋千架上,胸膛因愤怒和震惊微微起伏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黑不见底的深渊,而苏离的话则是唯一能带他走出深渊的绳索,他必须牢牢抓住这点线索,找出当年的真相。
纪希拿出智能手机,面色冰冷地拨通了一则电话。
苏离坐在轿车里,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不断飞逝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智脑戒指。
原主的母亲洪欣破坏纪希家庭这件事一直是拦在原主和纪希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三十年前洪欣拜入纪家二老门下的时候,就已经和纪父是情侣关系了,而后来出身娱乐圈豪门的纪母看上了纪父,多次挑拨离间无果,居然想出了酒后乱性的招数,更糟糕的是还一次中标怀上了纪希,于是纪父不得不和洪欣分手,与纪母结婚。所以在上一辈的感情纠葛中,真正的小三其实是纪母。
这一段丑闻除了当事者和纪家二老之外没人知道,纪父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写成书信藏在了纪宅的书房里,后来被住进纪宅的女主发现,纪星哲母子才得以正名,女主也因此正式进入纪希的视线,苏离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洪欣再嫁的时候原主还太小,这些事就没跟他说过,后来也一直没有由头跟他提起,所以纪星哲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只能任由纪希来告诉他这件事,可拥有上帝视角的苏离就不同了,苏离今晚稍作提点,相信以纪希的聪明和本事很快就能查明整个事情的真相,他们兄弟之间也就没女主什么事了。
他看了看智脑戒指上上涨到25%的进度条,满意地笑了。
手下人办事很快,不到三个小时纪希的书桌上就摆满了一叠叠资料。
回到纪宅后的纪希直入书房,修长的手指在这些资料上快速翻动,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不敢相信,到最后颓败地将身体陷入柔软的座椅中,一言不发。
全部弄错了,他一直以为洪欣是破坏父母感情的罪魁祸首,没想到母亲才是从头到尾说谎的那一个。
酒后乱性,怀孕,逼婚,切断洪欣所有的演艺资源逼迫她退圈和不爱的人结婚,并在生活上多次打压,差点让纪星哲母子活不下去……
纪希看着资料上显示的纪母当年如何在暗地里对待纪星哲母子,每看一条脚下的寒气就往上窜一分,记忆中慈蔼祥和的面目渐渐扭曲,他忽然想起母亲当年得知他与邻居家的纪星哲有接触时,柔弱的面具立刻崩塌,歇斯底里地命令自己不准和那个“小杂种”来往,那是母亲头一次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他一直以为是当时父亲就和洪欣有染才导致了母亲的愤怒,但事实上父亲事业繁忙,一个月才回家住一个晚上,他根本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谁……
还有太多太多无法理解的细节,现在都像被打开了阀门从记忆深处涌了上来,怪不得父亲对母亲一直那么冷淡,母亲老是背着自己神经兮兮地打电话,爷爷奶奶对纪星哲更像自己的亲孙子……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发觉奇怪的地方,但是他太信任一手将自己拉扯大的母亲了,所以这些事她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从来没有派人去查过,没想到今天一查,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纪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母亲死在自己眼前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她割断了自己的手腕,血液像蜿蜒的溪流流淌在浴室的地板上,她流着泪脆弱地向自己哭诉,说父亲为他找了新的母亲和弟弟,这个家再也容不下她了……
他一直以为是洪欣逼死了母亲,所以对她恨之入骨,哪怕后来找到医院的诊断书,发现她当时已经患了脑癌,就算没有自杀也活不了几个月,他对他们的恨意也没有消退多少。母亲是个将死之人,是怎样冷血的人才会对垂死之人做出背叛出轨这种事?
他怀揣着恨意直到今天,资料上显示的一切都告诉他,以母亲对父亲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当年母亲很有可能是发现自己活不长,所以故意提前结束生命,并在死前说出那些话,让纪希父子都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纪星哲母子……这个把人生都当演戏的女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终于完成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戏,让纪父永远活在对她的愧疚之中,也让自己的孩子抱着仇恨永远无法接纳纪星哲母子。
偌大的书房只能听见纪希粗重的喘息声,多年来建立的仇恨和母亲柔弱善良的形象被狠狠打碎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攥紧双拳在座椅上冷静了良久才渐渐缓过神,再度拿起资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好像砸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如果他对纪星哲母子有恨的话,那他们对母亲又何尝不是呢?要不是爷爷奶奶暗地接济,以母亲的手段和背景,他们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有什么资格去恨……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纪希英俊非凡的脸上,他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