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洪烈吐出一口浊气,起伏不定的心绪被他深深藏在深处,面上如一片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淡。
“前些日子是本王醉酒失态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你且放宽心,本王并非言而无信之人,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顿了顿,看着包惜弱眉宇间的愁容,完颜洪烈皱眉补充道,“你生产之事已经准备妥当了,你只管安心将孩子生下,王府内不缺你们母子一口饭。待孩子长大,你们母子随时可以离开自寻生计。本王并无囚禁之意。”
包惜弱猛地抬起头。
完颜洪烈说完,如同卸下沉重的包袱般心情舒畅,转身大步离去,再无留恋之意。
包惜弱只来得及看到他龙行虎步的身影,这般决绝的架势却让她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提着的心,脸色也红润起来。
“王爷。”
门口守着的长使跟了上去。
“你立刻带人去一趟嘉兴的牛家村,将王妃故居的东西全部搬回王府。”
“啊?”长使愕然,接了命令就躬身行礼,“属下这就去。”
“等等。”
长使刚转身就被完颜洪烈喊住了。
“对了,让工部的人一同去牛家村,务必仔仔细细的把王妃故居的摆设给本王记下了,回头就让他们在王妃的院子里造间新屋,就按着牛家村的故居来建。”
当这番话说出口,完颜洪烈竟然奇异的感觉不到丝毫耻辱,好似完成一个承诺甩掉身上沉重的负担般让他只觉心中某块大石安然落地。
“等建成了,再把那些家具分门别类安置好,务必和故居一模一样。如此也好抚慰王妃思乡之情。”
“……是。”
长使赶忙应下,出了院子就挑选了几个伸手敏捷的侍卫,将王爷命令传达下去。
而后长使翻身上马,带上人手快马加鞭向牛家村赶去。
不出一个月功夫,包惜弱的院子里新添了一间茅草屋,紧临着她的卧房。
乍眼望去,枯黄矮小的茅草屋跻身在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之间,显得怪异而不协调。
包惜弱在屋子建成的那一刻,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强硬的搬了进去,望着熟悉的摆设,她伸手摸着生锈的红缨枪,眼眶含泪。
杨铁心的音容笑貌浮现,她回忆起昔日夫妻恩爱与如今的寄人篱下,眼泪潸然而落。
狠狠哭过一场,她转过身给完颜洪烈跪下。
“王爷的大恩大德,惜弱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必会报答王爷。”
“不必行此大礼。”
完颜洪烈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如往常般出手将她扶起来,而是任由她跪在地上,语气淡淡道,“你喜欢就好。报答就不必了,以后也莫要提起。本王不过是在履行承诺而已。”
“多谢王爷。”包惜弱感动不已。
“谢就不必了,本王知道你在本王面前很是不自在,既然本王让你如此不安,日后会尽量减少出现在你面前的次数。”完颜洪烈说道,“你也无需有寄人篱下的担忧,你与本王有救命之恩,就当是本王在偿还这一份恩情。”
“王爷,您是个正人君子。”包惜弱热泪盈眶,连连磕头。
完颜洪烈不由哂笑。
君子吗?
他完颜洪烈哪里是什么君子,也做不得君子。他分明是个彻头彻脑的真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眼下不过是有恩在前,他虽狠毒却也知道好歹,待这孩子成年,他与包惜弱之前自然恩散而情份皆无。
包惜弱哪知道他心中计较得失的筹谋,许是太过激动,她忽而感觉小腹隐隐有坠痛之感,哎呦一声捧着肚子,面色刷白。
完颜洪烈一愣,立刻朝外头喊道“来人!快找府医来!”
丫鬟和婆子纷纷跑了进来。
有经验的婆子一看便道:“这是羊水破了,王妃要生了!”
“那还不快去去叫稳婆!”
完颜洪烈说道。
“是是是!”
当下,立刻有小丫鬟提裙跑了出去。
剩下的丫鬟婆子神色匆匆将包惜弱送到了产房里。
完颜洪烈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后,跟随其后踱步到了产房门口。
“王妃忍着些,宫口未开,还得等等才行。”接生的稳婆查看了情况说,“先去给王妃端碗参汤来,喝了参汤等会儿才有力气生孩子。”
产房内痛楚声隐隐约约传出,提着热水、端着脸盆汗巾的丫鬟来回往复。
完颜洪烈坐在院子里,神色莫名,看不出悲喜。
这一坐便从黄昏坐到了第二日的旭日东升,当朝霞染红天际的那一刻,婴儿呱呱落地的声响伴随着稳婆惊喜的喊叫声传来。
“生了!生了!”
“王妃生了个小世子!”
报喜的稳婆冲出产房。
完颜洪烈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情绪复杂难言,他的脸上毫无半分喜色,平静冷淡的宛如寺庙里头的泥菩萨。
稳婆脸上的欢天喜地僵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赏。”
好在完颜洪烈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他低头深深望了一眼刚出生的婴儿,“好生照顾着。”
不等稳婆应下,他深邃的目光在产房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了婴儿身上,神色恍惚了几分。
这是包惜弱的孩子,却并非他的骨血。没了爱屋及乌的牵扯,这孩子与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