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君知很快就被人发现,然后被送进了同盟军方的实验基地。
然后,他在那里一住就是八年。
第九年的时候,那座实验基地爆炸了。
黑色的火焰如同从地狱而来,将整个地区破坏得一干二净,愣是将原本自地面凸起的基地炸成了凹陷的盆地。
唯有给自己插了个[镇山河]的尚君知毫发无损。
他穿着一身驰冥套道袍,自爆炸的烟尘中走出,从爆心地抱出了一个大约八岁的孩子。
“你是谁?”孩子问。
“纯阳太虚子,尚君知。”尚君知说。
他将一枚小小的金元宝放在了孩子的手心,随后飘然而去。
那群不知餍足、攀爬在他身上吸血的政客们,总该让他们付出代价。
无论是已经接替女人成为了土地神的他,还是那个被迫成为某个神灵力量载体的孩子。
总有一些东西,是人类不该伸手的。
“你不走吗?”他问,手中握着柄闪烁着紫光的三尺长剑。
“我不走。”她答,“这里是我的故土,我的根源。我不会走,哪怕死也不会。”
“可是……”
“哪里有什么可是呢?我又哪里有什么选择呢?”她笑,一袭火红的衣裙在风中猎猎,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如同升腾在这大地上的烽烟,“我是在这片土地中诞生的[主宰],要么打败敌人活下来,要么将土地拱手相让,然后去死——”
“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两条路。”
“我没有逃避的选项,即便有,我也不会选择。”这位出色的女性身背长弓,腰配弯刀,顺手的那边还挎着装满了羽箭的箭壶,“别担心,我若不死,后会有期,如果我死了,这片土地的[印]我绝不会交给那群渣滓——”
“你打算如何?”他问。
“我打算把它给你。”女性摊开手,她的手中收拢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上头挂着一把精致的银锁,“如果我死了,锁就会自动打开,那么[印]就给你了。如果我还活着,锁就会保持原状,等到了那个时候,就要拜托你将它给我啦。”
他沉默着接过那只盒子,放在了贴近胸口的地方。
“你该知道,我本不属于这里的吧?”他问。
“我当然知道。”火红的裙摆随着女人的动作一转,扬起的裙角划过利落的弧度,随后被女人拉起围在了腰际,“不过没关系——除了我以外,没人注意到。”
他一愣。
“毕竟你最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是站在我的土地上。”女人笑吟吟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我的子民,也是我的眷属——”
“即便你心无敬畏、不信神祗。”
他从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中是他熟悉的卧室。床头柜上摆放着正在充电的智能手机,表示电源接通的小灯正一闪一闪地在黑暗中发出光来。垂下的窗帘缝隙处,已经隐隐有光透进卧房。
他叫尚君知,曾是一名游戏宅和道士,如今是掌管着整片国土的神灵,神灵之[印]继承自【那个女人】。
他又梦见了那个女人将[印]交给他的时候。
那个女人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位神灵。虽然说是最低位的土地神,但她所管理的领土横跨了整个日本国境——
从神奈川到东京都,从东京都到山梨县,再从山梨县到长野县、富山县,最后才是石川县。
她的领土占据了东海道、东山道以及北陆道的交界处,由于领地过大,因此时常会被其他神灵挑衅。
天照命月读命和素盏鸣尊大多不怎么管事,他们率领其他诸神远居高天原,于是地面的人间就成了最低位土地神们争夺的目标——
为了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信徒、更多的领土和威名。
他嗤笑一声。
掌管着一方土地的神灵,为了自己的信仰在人类君主的耳畔低声蛊惑,叫他们征战、叫他们攻伐,叫他们马革裹尸,醉卧沙场。
这算什么神灵?
不过是群掌握了力量,于是傲慢了起来的疯子。
但是那个女人是个例外——她是个笨蛋。
因为她从来都只是为了守护自己土地上的人民而战。
可是守到最后,她连自己的形体和魂魄都消散了。她的土地被人夺取,她的信徒被人奴役,她的信仰被人压迫,甚至连名字都被人遗忘。
因此她消失在了整块土地上,而横滨是她的陨落之地。
她死之后,她的[印]被尚君知继承,他手持宝剑,替她斩杀了整个国土上其他的土地神……但那个一直守护着自己土地和人民的女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手机响起的嗡嗡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拔掉了充电线,这才将发着光的屏幕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原本的港黑首领已经死亡,新的首领是对方的医生,也是我的弟子。需要将您的情报透露给他,让他来拜会您吗?】
是夏目漱石发来的消息。
【无所谓。】他在手机上打字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那就让他来,如果你觉得没必要,我当然没有上赶着去见他的兴趣。】
这条信息后的备注很快就变为了已读,但是对面再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他丢下手机,拉开了卧室的窗帘。
他的窗外,正映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里是横滨,是他自那个女人手中继承来的领土中的一个城市,也是那个女人的陨落之地。
她陨落之后,掌管着土地的[印]自发地认他为主,于是他就成了这一片土地的神灵。
他并不能说是喜欢这里,也不能说是讨厌这里。他只是想要停留在那个如母如长姐的女人最后留下痕迹的地方,所以选择了横滨作为他常年居住的地方。
他也曾试着站在普通人的最前面,像她一样接替她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臣民,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那个女人一样,甘愿为了自己的领土上的子民们付出一切的。
尚君知轻轻地呼了口气。
他从房间里推门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斥着海水味道的空气。
门口正对着的走廊上的窗户中,远远地映着凹陷如擂钵的土地。
自那场神灵挣脱封锁而造成的爆/炸过后,已经过去了八年。
尚君知在这个刻印在记忆中的年代中,同样生活了八年。
“虽然做不到如你一般,但是保护这块土地、保护土地上我所钟爱的人群,我还是能够做到的。”尚君知盯着地面,像是在告诉当年的那个如师如母的女人,“我会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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