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听玄影对他说“于这件事,我的确该感激沐先生”时,沐寒声沉声道:“感谢倒是不必,你也知道人处高位的身不由己,有时不得不舍小取大、舍轻取重,当然,也不意味着,我事后不会再把局面扳回来。”
否则,搞不好他会拆散一对鸳鸯。
玄影轻蹙眉,“沐先生的意思?”
沐寒声淡淡的一笑,“你也清楚宫池奕现在是走不开,并非不想理会顾小姐,他们之间的感情如何,你想必也知道,就算我不从中出力,最后必然团圆。”
勾唇,接着道:“但我沐寒声不占人便宜,可以让你提条件,我要的,就是请你以最好的方式把顾小姐母子劝回来。”
不是直接送人回来,而是把整件事讲清楚,玄影讲和宫池奕去解释是不同的效力。
听完,玄影笑意依旧,“恐怕办不到。”
“她亲口应下奶奶的请求,整个皇室现在只认云厉一个小公子,未来我的继承人!”说这些话,玄影心里并不似面上那么的轻松和笃定。
沐寒声蹙起眉,他当初和老夫人借了人力,只觉得封锁消息对顾吻安好,根本不知道顾吻安的孩子已经被定位伊斯下一任小王子。
很显然,这件事上老夫人跟沐寒声玩了个心思,可见她对自己的子孙是下足了庇护。
复杂和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浓眉皱着,想的是要怎么和宫池奕交代,硬抢孩子就是搅了皇室。
抛开伊斯和南岛最近,挖掘南岛资源和守护南岛要倚靠伊斯不说,单单是伊斯皇室团结起来就是一股信念,搅动起来必是大事一件,他们现在可是友好建交,怎么能撕破脸?
没别的办法,只能等宫池奕身体好转,和他亲自走一趟,说清楚。
之后,沐寒声才看了玄影的手臂,还是问到了变成这样的原因。
沐寒声听了一会儿,眉头紧了紧,“聿峥见过顾吻安?”
他迅速想到的就是那个塞了机密的子弹头,也许聿峥和顾吻安还说过其他。
“看来,过了三界汇议,我必然要过去拜访国主了!”沐寒声勾了勾唇。
现在找到聿峥是一件大事,不单单是了解背后使坏的人,更是因为沐寒声好容易找回来的妹妹北云晚。
一直就有抑郁症的北云晚最近情况越发糟糕,同事时常会发现她发愣、眼圈发红,工作上更是小错不断,精神不济。
这当然不是什么工作压力太大的缘分,因为沐寒声让她停了工作,情况也并没好转。
好一会儿,沐寒声看了玄影,“顾吻安能答应把孩子作为伊斯王子,想必和你的救命之恩有关?”
救命之恩,还为了她废了一条手臂,总不能转身就走。
但如果是这样,沐寒声觉得这事转机极小,只能遗憾当时的宫池奕没能解救她与水火。
缘分天命,人为难改。
*
也就是在检阅仪式结束,紧接着开始的三界汇议头一天。
沐寒声一早起来就看到了匆匆走近的鲁旌,附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已经皱起眉。
“已经启程了?”沐寒声沉沉的问。
鲁旌点头,“估计病情刻不容缓,看起来很焦急。”
是玄影临时改了行程,连身边随性仪仗队都搁置在后,一个人先回了伊斯,因为老夫人昨夜紧急进了医院。
*
整个伊斯皇室紧张的忙做一团,又默契的都没有声张。
吻安从老夫人进医院那一刻起,悬起的心就没有落下过,她经历过几个人的撒手人寰,对这种事更是敏感。
大乔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紧张,平时很爱喝水的顾小姐这一整天哪怕抱着杯子也没喝过一口。
一有医生出来,她就第一个紧张的询问情况。
但从早晨太阳升起,到傍晚日落西山,老夫人的情况一直不见好转,偶尔进出的医生都拧着眉头。
“家属都到齐了么?”医生最后出来问,神情凝重,然后扫了一圈,并没见到玄影,皱了眉。
那个时候,吻安已经大概知道了结果。
身子晃了晃,又定着深情把杯子递给了大乔,走过去,“我能进去跟老夫人说说话么?”
医生点了头。
吻安进去之前,转头看了大乔,“让小乔把云厉送过来。”
老夫人操心什么她最清楚,一定想见她好容易为伊斯定下来的未来继承人。
进了病房,吻安走过去放轻动作坐下。
老太太让医生把碍事的氧气罩拿走了,因为她想说话。
吻安把东西接了过来,隔一会儿会给老夫人吸一会儿。
老夫人看着吻安,一直努力露出慈爱的笑,只是显得力不从心,声音也极其的弱。
“你其实还是怪奶奶的吧?”老夫人看着她,语调特别慢。
吻安摇头,定定的语调,很平缓,“不怪,我理解您,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能带着愧疚走。”
已经自私过一次,得到了一个曾孙,至少该告诉她一些事。
老夫人吸了一会儿氧,才缓缓的道:“你出事之际,荣京也出事了,看起来很严重,所以那边的所有消息全部封锁,所以你联系谁都困难。”
吻安静静的听着,只是点了一下头。
她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她不认为荣京出事宫池奕就会连联系她的功夫都没有。
老夫人看她反应不大,叹了口气,半玩笑的轻声,“协议我放进了皇家典籍,所以你可别想把小云厉再抱走!”
吻安知道是玩笑,握着老夫人的手,“不会,您放心。”
老夫人几番点头,“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然后转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吻安立即领会,“玄影很快就回来了,您能见上的,也许他已经下飞机了。”
她说得有些急,把氧气罩放上去,害怕老夫人就这样放弃呼吸。
看着她缓缓汲取氧气,吻安也跟着一点点放松心情。
小乔送云厉来得很快。
吻安转头,招招手,然后抱着云厉放在老夫人身侧。
“我孙儿!”老夫人颇有眉开眼笑之意。
又缓缓看了吻安,“多希望你一直陪着玄影啊,他从小过得太可怜……我亏欠了他很多,为他定了个小王子,还想为他定一个国后,终究是时限到了……”
老夫人说得很缓,很慢。
而她对玄影的亏欠,也再没有表达和补偿机会。
玄影抵达机场,又开车到医院时,气氛已然凝重到冰冷,只隐约能听到病房里大乔、小乔压抑的抽泣。
他再赶,也还是没能说上最后一句话。
至此,玄影送走了一生中最后一个亲人。
吻安转头看着他站在病房中央,眼圈红着,还是勾了过去,轻轻抱了他,“你还有云厉,还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人。”
至少,老夫人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
关于老夫人的丧葬,并没多么隆重和高调,反而处理得十分低调,但吊唁者整整一周不间断。
可无论人再多,大家都那么默契,安静的送走这个操心了三辈国主、又钦定了下一任小王子的老人。
那些天,吻安时常想,人一生多么短暂?有些执念是不是真的没有必要?在哪儿不是过一生?
老夫人到最后那一刻还担心着她把云厉带走,这越让她没有了离开的理由。
伊斯全城默哀两天之后,玄影必须照常去处理政务。
吻安能做的就是陪他说说话,不让云厉过分去闹他。
那晚,她本该劝玄影早休息,到最后还是给他冲了一杯咖啡端进去。
在一旁坐下,看了他,又看向窗外的黑暗,“老夫人走之前,希望我也能一直留下来陪你。”
玄影转眼朝她看了过去,等着她的下文。
吻安笑了笑,“可我还有事要做的,你忘了么?我的电影刚拍了一半,那是送人的礼物,必须要完成的。”
玄影很清楚她的意思。
她要离开这儿。
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声音尽可能平静,“还回来么?”
她浅笑,眉眼淡淡的弧度,“当然,云厉是我生的,除非你的皇室看不起我了。”
玄影微蹙眉,极其郑重而认真的看着她,“永远不会。”
甚至他身边空着一个位子,只要她哪天高兴,他都无比乐意让她坐下。
吻安只道:“那就好。”
她想,继续前往华盛顿,就差收尾了,所以提前几天让桑赫带人过去等着,她距离近,稍后一天过去。
走之前笑着看了玄影,“收个尾,很快就能返回,就算不想你,我还想云厉的!”
所以,她返回时,必然还是回这里。
其实只有她知道,因为她现在无处可去,唯一亲的云厉在这里。
玄影神色好看了一些。
她走的那天,送她到机场的倒是郁景庭,甚至他说顺路,直接和她去了华盛顿。
其实吻安知道,他是担心她又出什么事。
飞机上,她转头看了靠窗的郁景庭,他闭目养神,又是一段时间不见,其实他也没变,甚至比以往更淡漠,根本看不透他都在想什么。
“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么?”她忽然开口问。
郁景庭这才双眼启开缝隙,看了她,表示疑问。
吻安微抿唇,指尖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宫池鸢对你有意吧?可你从来没动静,就没什么打算么?”
顿了顿,她才道:“你没有义务守护我,我也没法给你什么馈赠。”
他这才淡淡的开口:“我是云厉的干爹。”
这就算是守护她的理由,云厉也算是给他的馈赠?
吻安微蹙眉。
郁景庭又看过来,直接道:“我从不是要靠爱情才能过活的人。”
甚至,在过去很多年里,他的人生计划里根本就没有爱情这回事,所以那么多人都觉得他是哪怕地球上只剩自己,依旧能淡漠处之的存在。
也因此,他从一开始想要得到,慢慢成了哪怕守护、只要偶尔有所得也满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的,他真的并不在乎一定要什么样的结果,只要他觉得生活有意义,足矣。
甚至看了她,“不用有压力,若真有,偶尔对我笑一笑也好。”
这话还真让吻安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这一路,气氛不错。
郁景庭主动提及,“宫池鸢的工作出了些问题,已经忙完了,最近得闲。”
所以,她拍戏的时候总能见到郁景庭的身影,倒不是为她做了什么,有时候就是停下车,站在不远处看她工作。
倚在车身上,指尖夹着烟,淡漠从容,又透着几分低郁。
但这模样放进她的镜头里,十足的迷人。
拍完一张,吻安看着照片笑了笑,郁景庭五官不算特别精致,但整体很耐看,还挺上相。
收工的前一天,他又过来了,还给剧组定了午餐,吻安把照片给了他,就当是回报了,“餐费就不给了!”
郁景庭看着照片,什么都没说,但他仔细保存上了,被桑赫一调侃,干脆又设置成了手机屏保,编辑在右下方加了吻安的署名。
桑赫挑眉,酸着:“也没见顾导给我拍这么迷人!”
小乔在旁边补了一句:“底子不好怪顾小姐了?”
额,桑赫顿了顿,选择不招惹小乔,小乔如今是出了名的泼辣,十分护主,谁要让吻安不顺心,必定得手小乔一阵为难。
吻安在一旁只是笑。
华盛顿的拍摄告一段落,按说是要有个聚餐的,酒店和餐点都已经预定完毕,但吻安听到了郁景庭的电话。
她微蹙眉,看着他手里的电话,“谁来了?”
刚刚离得近,郁景庭又没避开她,听得不清楚,但不是没听到。
郁景庭薄唇微抿,蹙了一下眉。
玄影的电话,说宫池奕已经亲自到了伊斯,应该会直接找到别墅区,他的意思,是先别让吻安回来,这事也不要告诉她了。
郁景庭对着电话,只道:“她已经收尾了,明天怎么也回去了。”
玄影没说话,好半天才一句:“那就明天回。”
可吻安既然听到了,郁景庭没办法隐瞒,等他说完,她已经给桑赫推了聚餐,即刻订机票回伊斯。
桑赫愣了愣,“真不参加?”
她神色淡淡,有略微急促,“以后多的是机会,替我好好陪大家。”
于是,郁景庭陪着她又从华盛顿飞往伊斯,中途没有转机。
抵达伊斯时是傍晚了。
机场没有玄影的人接机,郁景庭陪着她打车,上车之后看了她几次,看不到任何喜悦的表情。
所以不清楚她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
吻安自己都说不清,是怕宫池奕看到云厉,进而为难玄影,还是她想第一时间看见他,知道这将近一年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这一切都有。
的士没办法直接进入玄影的地方,两个人下了车之后徒步往里走,周围偶尔又冷风吹过,道旁的树木只让人觉得稀冷。
进别墅前,有一道大铁门,没事都是上锁的,今天却敞开着。
吻安走过去之后又蹙眉看回去,锁链掉落在草地里,周围有火药味,铁门扶手上似乎还有着暗红血迹。
眉头紧了紧,快步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