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他问。
思汝摸了摸床头灯,拿到眼镜戴上坐起身,回了一句嗯。
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一声抱歉。
思汝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多,离她睡下其实才过了不到两小时。
“没关系,是我今天睡得早,”药物作用,她喉咙干涩,不禁捂住手机喇叭位置,撇开头咳了两声,倚在床头,她重新把手机靠在耳边问道:“有事吗?”
不知是疲倦,还是有担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你走得急,母亲给你准备了些补身。”
“让大太太不用那么麻烦,我这儿什么都不缺。”
“已经拿来。”
“啊,不用特地来……等等,你……已经在来的路上?”
“到楼下了。”
“什么?”
思汝双脚落地穿上拖鞋,一边走去客厅阳台处,一边不敢置信地问电话那头:“你是说……到我家楼下了?”
“嗯。”他的这一声轻轻,应得思汝心神慌乱。
她快步走进阳台,借着路灯往楼下张望,真见到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公寓门口。
思汝握住阳台栏杆,收回了目光,回道:“那我现在下去。”
“住在几楼?我送上去,”听上去他是有点无奈,“不是都休息了吗?”
思汝低眸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走出阳台回房间,“还是我下去吧,你等我。”
挂掉电话,她换了一条运动裤,经过梳妆台,瞅见镜子里的自己,一下沮丧上脸,犹豫要不要扑点粉再下楼。
她的素颜有些糟糕。因为常年熬夜加班,她去美容机构的频率已经赶不上皮肤衰老的速度,脸上胶原蛋白流失,眼下黑圈和细纹明显,虽然皮肤白净,但晒斑严重。周舒舒好几次让她去做些医美,但她担心风险,没敢往脸上动针动刀。
是个连近视眼手术都不敢做的胆小鬼。
片刻之后,思汝决定放弃纠结,破罐子破摔,反正她更不修边幅的样子,他也见过。取了一件开衫披上,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楼下。
沉诺已站在公寓门口,颀长身影让思汝恍若回到年少时光,他在校门等她一起回家的日子历历在目。
但哪里能一样呢,以前的那个少年寡言低调,但看向她的眼里始终温暖有光,这些年他愈加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扬名在外,却再也不会那样深情看她了。
事往日迁,今是昨非。
思汝定下心神,走到大门处,按下密码给他开门进来。接过他手上的大包小包。
“这也太多了,我哪好意思。”思汝大概看了眼,一盒盒打包妥当的药材和汤包。大太太准备周到,连煮法与烹调时间都写在盒子上给她。
沉诺最后递给她一个恒温袋装着的保温瓶,“还有一壶祛风寒的热汤,明早你再热来喝也可以。”
思汝点点头,明白过来为什么要他这么晚还送来,心里暖意滋生,陆佩兰是真心待她如亲闺女。她抬眸认真看向沉诺,“替我好好谢谢大太太。”
沉诺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应了一声嗯,移开了眼,淡淡说道,“早点休息。”
他走向门口,思汝连忙将所有东西挪到一只手提住,腾出一只空手要给他开门,“我送你。”
沉诺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两件套,外头风寒露重,她一副病态,还要逞强,他什么话也没说,却眉头深皱着,走出大门,他把她拦在门内,“就到这儿吧。”
他清冷的声音落入耳里,隔着一扇玻璃门,思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刚刚近距离她见他侧脸上的红印还若隐若现,一时间心里就涌起无数不能言表的情绪。
她很想关心他一句,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在他的司机迎他上车那瞬,思汝不争气地回头抹掉泪水,
等上楼她才想起,谢过了大太太,却忘了多谢他来这一趟。
这晚真多亏感冒与良药,她难得在见完沉诺后还能睡得着,一觉到闹钟响。
***
过了两天,思汝感冒已痊愈,这几日沉钰不时发来信息关心她病情,思汝一察觉自己已彻底康复,便立马与他报告,让他不用再惦记。
恰逢周日,思汝来到季沁的新学校门口等她,准备接她回沉诺那儿。
对于她回季家这事,思汝已经没有再强求,因为如季沁所讲,路程上算,住那里是要比住季家离学校近很多,这样方便季沁在没课时可以随时走读。
而其实如果要讲究,思汝现在住的公寓离她学校更近,可以的话,思汝宁愿她来跟自己住更好。只是……
就算季沁愿意,思汝也不能与她同住。
每当思汝想念两个侄子侄女时,谭师傅的告诫就犹在耳边。分方位,远亲人,避亲近——这是当年谭师傅给她批命时说过的话,思汝一直铭记于心。
回暖的日子和风淡荡,思汝见到季沁拉着个迷你的行李箱走出来,微风轻轻吹着她微微卷曲的长发,她发色换了深紫,这样张扬的颜色于天生冷白肤的季沁来说,是完全驾驭得了,她穿了一条露肩碎花裙,露出一双洁白修长的美腿,阳光下展露着少女纯真又妩媚的气息。
思汝心里瞬间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她们家小沁真是越长越好看。
走去接过她的行李箱,思汝上车后带季沁先去吃午饭。
思汝选了一家在顶层的法式餐厅,就座后,她还是像往常那样,唠唠叨叨那些问题。
零用够不够花,学习有没有困难,室友好不好相处,在沉诺那儿住有没有其他需要……季沁一直在玩手机,偶尔抬头用餐,顺便再回应思汝问题。
但她愿意坐下与思汝讲话,对思汝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改进,思汝念她回国不久,一切循序渐进,慢慢来。
突然,一直心不在焉的季沁突然收起手机,定格在餐厅入口方向。
思汝疑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竟也是她相熟的人——周伊汶挽着一位商务男士,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向里间。那位男士思汝有点印象,那晚在沉家晚宴上见过的,汤居集团太子爷汤铭瑄。虽然两人挽手,但看上去距离并不算特别亲密,充其量应该只是追求关系。
很快周伊汶也注意过来,朝思汝点头微笑,与身旁男士交头讲了一声,然后便一人走来思汝桌前。
“思汝姐,好巧。”周伊汶一如既往走得慵懒性感风路线,一袭波西米亚长裙与这浪漫优雅的法式餐厅可谓相得益彰。
“嗯,这家餐厅我第一次来,听说还不错。”思汝放下刀叉,与她打招呼。
“是的,这儿的烤布蕾尤其美味,推荐您和季沁小姐等会儿饭后可以尝尝。”说着,周伊汶笑意盈盈看向季沁。
但季沁没有领情,一记白眼翻向别处,嘴里悠悠说了句法文。
“filsdeputain~”
思汝不懂法文,但瞧见周伊汶突然笑容僵住,面色难看,她明白过来那不会是什么好听话,立马叫了声季沁,“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不礼貌了?”
季沁没有回应,继续自在地吃着东西。
思汝还要说,周伊汶连忙阻止她,“没关系的,思汝姐,季沁小姐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就不打扰你们继续用餐了,你们慢用。”
思汝只好与她说“别放心上”,在她走后,又追问季沁刚刚那句法文究竟是什么意思。
“putain,意思是——”季沁后半句没出声,用嘴型解释,“婊子。”
“什么?”思汝一下火冒叁丈,压低声音发怒,“让你去趟法国就是学这些的吗?人家是哪里招你惹你了?”
季沁抿抿唇,态度依然傲慢,“我没说错,她就是。”
思汝眉头深皱,“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么无礼。”
“那如果我说,”季沁悠然放下刀叉,手托腮看着思汝,慢慢道:“因为我在法国,曾看见她趁沉诺哥哥喝醉,要解沉诺哥哥的裤子呢?”
思汝霎时脸色大变。
季沁停顿一会儿又继续道,“不过好笑的是,沉诺哥哥当时并没有醉,察觉后就一把把她推开了。然后那女人就一个劲地道歉,说自己是喝多了才把沉诺哥哥当前任。姑姑你想想,她那张脸委屈的模样,要哭不哭地一直说‘沉总对不起’,呵,茶味多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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