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年幼时常常随家人出入富察府,比起早出嫁的皇后,她与几位夫人更相熟,富察家多子且兴旺,也因此族中当家人的位置炙手可热。
几位夫人上前行礼,二夫人今日对什么都意兴阑珊,家里的事还没有摆平,丈夫至今不肯认错道歉,可分明他身上有其他女人的香气,便是此刻,二夫人依旧按不下心中恼火。
一阵夜风吹过,春夜依旧寒凉,旁的人都紧一紧衣领御寒,唯有二夫人精神徒然一振。黑夜中,双眼露出锐利的光芒,四下搜索着,到底从哪里飘来那熟悉又令她厌恶的香气。可等她意识到,眼前由宫女伺候着披上风衣的娴妃,正是香气的来源时,心里咚咚直跳,紧张得不敢呼吸,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近些,更加确认无疑。
娴妃钟情傅清,对他的妻子本有敌意,事到如今她一辈子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看着傅清夫妻恩爱,对二夫人有了几分好感,此刻客气地含笑:“起风了,二夫人冷不冷?”
可话音才落,一朵烟花升天,照出二夫人惨白的脸色,竟眼睁睁看着她身子一软,咚地一声倒下了。
人群里顿时有了躁动,侍卫太监一面排查什么事,一面要请帝后转移至安全的地方,后来弄清了是富察家的夫人晕过去,太后便劝皇后:“是你家里的人,去看一眼吧,我们这里也该散了。”
皇后也不推辞,她正为二哥的事上心,二嫂被直接送到长春仙馆,万没想到太医来把脉,竟说二夫人有了身孕,想她已是三十过半的人,竟遇上这样的好事。
红颜搀扶苏醒的夫人坐起身,见她满面愁云,对于腹中有了生命毫无惊喜,红颜不禁叹,老爷天若把这个孩子赐给皇后娘娘该多好,娘娘一定会高兴极了。
“等西峰秀色都散了,二哥便来接你回去。”皇后坐在一旁,姑嫂间的情分不亲不疏,但兄长再添子嗣,是值得高兴的事,她恭喜着,“我会派太医来府中照顾二嫂,虽说年纪不轻了,也不妨事。”
二夫人却嗤嗤冷笑:“若是一尸两命,他可以安心娶……”可一想到那所谓的“小”,很可能就是娴妃娘娘时,二夫人直觉得五雷轰顶,这是要杀头诛九族的事,傅清是疯了吗?真真就是那几天他顶替傅恒来圆明园督查关防,那天回家身上就沾染了陌生的女人香气。二夫人倏地抬头看向皇后,咬着唇一言不发,若坐实这件事,连皇后都要搭上了吧。
“二嫂,你怎么了?”皇后见嫂夫人神情古怪,果然如三哥家说的一样。
二夫人用力摇头,勉强扯出笑容:“妾身想着老天赐福,却不知有没有命数享福。”
皇后暗自苦笑,老天爷厚道,可也不公平,她盼着有一个孩子的人,得不到这样的恩赐,得到的人却仿佛压根儿不打算珍惜。
此时千雅进门来,说是西峰秀色那边全部散了,皇上已经送太后回凝春堂,傅清大人正在长春仙馆外等候,要接夫人回府。
二夫人面色一凛,似乎不大肯去面对丈夫,皇后劝说了几句,虽不得要领,可她一个外命妇不可能在内宫逗留,还是勉强把人送出去,又因夜深了,皇后不宜接见傅清,今日的话终究没能说开。
长春仙馆外,傅清与傅恒同在,终于接到了人,傅恒上前道一声恭喜,二夫人却道:“麻烦小叔前头走,我与你哥哥有话说。”
傅恒没在意,只是回头见送嫂子出来的是红颜,不禁心花怒放,冲着红颜想打招呼,偏偏另有小太监出来与她讲话,红颜就没往这边看。傅恒心里略有些失落,不知是不是他太在乎,总觉得自己和红颜,常常擦肩而过。
为了让二哥二嫂说话,傅恒不得不走远些,他一走开,二夫人就甩开了丈夫的手,恰恰这一幕,被转身要回去的红颜看在眼里,她心里一惊,赶紧跑了。
傅清念妻子有了身孕,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你不要疑神疑鬼,我怎么会在外面有女人,家里的侍妾都是你要我纳的,我几时对不起你?”
二夫人咬牙切齿,眸中寒光森森,压着声音质问道:“你要死了吗,你们富察家要遭大难了你知道吗?傅清你疯了,天底下什么女人不能招惹,你去招惹皇帝的女……”
这话听得傅清心如擂鼓,慌地捂住了妻子的嘴,不是他不说实话,而是他一直不敢说,这下既然连妻子都察觉了,他一面强行把妻子带回家,也终于敢坦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夫人听说是娴妃一厢情愿缠着自己的丈夫,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丈夫的为人他最明白,他从不贪恋美色,又怎么会冒死去打皇帝身边的主意。
那一夜,傅清再三叮嘱妻子:“真的是娴妃一厢情愿,那天在圆明园撞见,我差点没被她吓死,往后圆明园和紫禁城,再不能去了。但这件事,可千万千万,不能告诉皇后娘娘,我们俩就带进棺材里吧”
夜渐深,热闹了大半夜的园子重新恢复宁静,但实则圆明园地界宽阔,西峰秀色的热闹,根本传不到长春仙馆,倒是一阵阵风,把今夜的烟火气送来,凉凉的风混合着火药的气息,透着热闹之后加倍的凄凉寂寥。
红颜在为皇后润头发,千雅在门前探出半个身子,尴尬地说:“主子,王桂说嘉嫔娘娘等在从凝春堂来的路上,半道儿截了皇上,皇上今晚大概是不过来了。”
皇后神情淡漠:“不碍事,今天是她和四阿哥的好日子,应该的。”